第23章 通道里的光(1/2)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常年泛着幽绿色的光,像某种深海生物不怀好意的注视。那灯光在潮湿的混凝土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随着电流的嗡鸣忽明忽暗,仿佛在模仿人类垂死挣扎的呼吸节奏。阿林的后背能感受到防火门铁锈的颗粒感,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细微的刺痛——这件衬衫是上个月生日时母亲寄来的,领口已经磨出毛边,第三颗纽扣用白线潦草地缝过三次。三年前刷的安全出口标识早已剥落成斑驳的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又像财务部打印机里永远卡纸的色带。
墙根处积着一汪说不清是雨水还是空调冷凝水的浊液,水面浮着半片烟蒂,被偶尔从防火门缝隙钻进来的风推得轻轻打转。阿林盯着那片烟蒂,想起今早挤地铁时被人踩扁的帆布鞋鞋头,和钱包里仅剩的三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催租信息,末尾跟着个鲜红的感叹号,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突然刺破通道的寂静,先是迟疑的两下,像试探性的摩尔斯电码。继而变成急促的哒哒声,频率快得像心电图最后的波动线。劣质香水的茉莉香精味混着焦油味扑面而来,那味道浓得发腻,阿林的鼻腔瞬间泛起痒意,他下意识地想打喷嚏,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上次在茶水间不小心对着李姐的咖啡打了个喷嚏,对方当场摔了马克杯,说他没教养的穷酸样。
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财务部的李姐。全公司只有她会把el No.5喷出六神花露水的气势,也只有她会在每周三下午三点准时消失两小时,回来时丝袜膝盖处总有可疑的褶皱。阿林的视线顺着对方锃亮的人造革鞋尖往上移,看到她西裤裤脚沾着的草屑,还有腰间松垮的皮带——那根棕色皮带是去年公司年会抽奖的三等奖,李姐抽中后当场就送给了前台小妹,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她身上,皮带扣已经磨得失去了光泽。
又躲这儿偷懒?李姐的嗓音带着烟酒过度的沙哑,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管。她斜倚在防火门另一侧,鞋尖有节奏地轻点地面,鞋跟侧面粘着张褪色的超市小票,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卫生纸打折鸡蛋的字样。应急灯把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像条蓄势待发的眼镜蛇,随着灯光的闪烁微微扭曲。烟灰突然断裂,在两人之间的水泥地上绽开灰色的星屑,其中一簇落在阿林磨破的鞋尖上。
阿林盯着那点烟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报销单。那几张纸被他揣了快一个月,边角都磨得起了毛,上面的审批签字龙飞凤舞,唯独缺了财务部的终审章。他深吸了口气,鼻腔里的香水味更浓了,混杂着李姐身上若有若无的油烟味——听说她每天早上要给上高中的儿子做早餐,煎荷包蛋的油星总溅到袖口上。
李姐,上个月的差旅费...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被水泡胀的纸板,我妈住院了,催着要医药费,那笔钱...
财务系统升级。李姐突然打断他,猩红的指甲油已经斑驳,有些地方翘了边,露出底下泛黄的指甲盖。她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细长香烟积了寸许烟灰,烟身微微弯曲,王总的小姨子做的系统,比doS还难用。她突然笑起来,嘴角扯出一道生硬的弧线,露出右侧犬齿上的银色镶片——那是去年她儿子摔断牙后,她顺便给自己补的,说是沾沾喜气。
你知道她什么学历吗?李姐往前凑了半步,香水味几乎要将阿林淹没,初中辍学,之前在菜市场卖卤味的,现在月薪两万八。她弹了下烟灰,火星落在浊水里,发出轻微的声,你说这世道怪不怪?咱们这些熬了夜改报表、背了一身会计法规的,还不如人家有个好姐夫。
阿林没接话。他想起上周在楼梯间撞见王总送小姨子下班,女人穿着露脐装,手里拎着限量版的包,和李姐口中那个卖卤味的形象判若两人。那时王总拍着小姨子的肩膀,笑得满脸褶子,说下周给你配个助理,而他手里抱着刚打印好的报表,连电梯都没挤上去。
不是我卡你,李姐突然叹了口气,把烟蒂摁在墙根的浊水里,烟蒂发出微弱的呻吟,系统里你的报销单根本提交不了,那小姨子弄的破系统,连差旅费和业务招待费都分不清楚。昨天老张的报销单,愣是被系统归到了员工福利里,闹得财务总监都找我谈话。
她的语气软了些,阿林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里卡着点粉,大概是早上补妆时没抹匀。李姐今年四十二,在公司做了十年财务,从出纳做到会计主管,去年本来有机会升财务经理,结果王总来了之后,硬是把这个位置给了刚空降的小姨子。那段时间李姐每天都在茶水间抽烟,抽的是最便宜的红塔山,手指都熏黄了。
那...能不能走特殊流程?阿林的声音带着恳求,我妈在医院等着交钱,医生说再不交就停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妹妹发来的微信,全是催钱的消息,还有一张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老人脸色苍白,插着氧气管。
李姐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眼神动了动。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去年冬天脑溢血住院,也是这样催着交钱,那时候她把存了半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跟亲戚借了不少,头发都愁白了。她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阿林的报销单背面写了串号码。
这是系统维护员的电话,她压低声音,晚上八点以后打,白天他忙得很。就说我让你找他的,让他帮你手动提交一下。记住,别说你认识我,那小子是王总的远房亲戚,嘴碎。
阿林握着那张写着号码的报销单,手指都在发抖。他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李姐,我...我请你吃饭吧。李姐嗤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手掌很粗糙,是常年记账、敲键盘磨出来的。
省省吧,她转身往通道口走,高跟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慢了些,你那点钱,还是留着给你妈买药吧。对了,下次别穿这件衬衫了,领口都磨破了,像什么样子。走到防火门门口时,她突然停下,回头说,明天早上早点来,财务部缺个人帮忙搬凭证,算你加班,有加班费。
阿林愣在原地,看着李姐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应急灯的绿光落在他脸上,冰凉一片。他低头看了看那件磨破领口的衬衫,想起母亲寄包裹时附的纸条:阿林,天气凉了,多穿点,别太累。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晚上八点,阿林躲在出租屋的楼道里给系统维护员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对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谁啊?大晚上的。
您好,我是市场部的阿林,李姐让我找您...
李姐?哪个李姐?对方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阿林心里一紧,连忙说:就是财务部的李会计,她说您能帮我处理一下报销单的问题,系统提交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报销单号报给我,还有你的工号。阿林连忙报了过去,对方记下来后说:明天早上九点前给你处理好,别跟别人说我帮你弄的,听见没?
挂了电话,阿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落在他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摸出手机,给妹妹发了条微信:钱的事快解决了,别担心。
第二天早上七点,阿林就到了公司。财务部的门还没开,他站在安全通道里等,应急灯的绿光已经暗了下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不一会儿,李姐就来了,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手里拎着两个包子,看到阿林,愣了一下。
这么早?她把一个包子递给阿林,肉的,趁热吃。
阿林接过包子,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他咬了一口,肉汁溅在嘴里,香得他差点哭出来。这是他这个月吃的第一个肉包子,之前为了省钱,他每天都只吃馒头和咸菜。
财务部的门开了,里面一片狼藉。凭证堆得像小山一样,桌子上散落着咖啡杯和吃剩的外卖盒。李姐指了指墙角的一堆凭证:把这些搬到仓库去,按年份分类放好。她递给阿林一副手套,别把手弄脏了,你的手还要敲键盘呢。
阿林戴上手套,开始搬凭证。凭证很重,每一本都有好几斤,搬了几趟,他的额头就渗出了汗水。李姐在旁边整理报表,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递过一杯水。慢点搬,不急,她说,加班费我给你算双倍。
中午的时候,报销单终于通过了审批。阿林收到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立刻给妹妹转了钱,然后跑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罐红牛,一瓶递给李姐。
李姐,谢谢你。他的声音里满是感激。
李姐接过红牛,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谢我干什么,都是应该的。她看着窗外,阳光照在她脸上,眼角的细纹显得柔和了许多,好好干,年轻人,总有出头的日子。
阿林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在这个看似冷漠的职场里,总还有些温暖的存在,像安全通道里的应急灯,虽然微弱,却能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下午三点,李姐又准时消失了。阿林在安全通道里抽烟,看到她的身影走出公司大门,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认出那是王总的车,心里有些疑惑。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同事发来的消息,说李姐辞职了,跳槽到了一家外企做财务经理,薪水是现在的两倍。
阿林愣在原地,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他想起昨天李姐跟他说的话,想起她眼角的细纹和粗糙的手掌,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帮他处理报销单,不过是顺手为之。
晚上,阿林收到了李姐发来的微信:我走了,以后自己多保重。记住,职场上别太老实,该争取的就要争取。后面还附了一个红包,金额是五百块。
阿林没有收红包,他给李姐回了条消息:李姐,谢谢你的照顾,祝你前程似锦。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李姐的离开,是对这个不公职场的无声反抗,而他,还要在这里继续打拼。
几天后,王总的小姨子因为做假账被公司开除了,据说亏空了好几百万。财务总监找阿林谈了话,问他愿不愿意转到财务部做会计。阿林想起李姐的话,点了点头。
入职财务部的那天,阿林穿了一件新衬衫,是他用第一笔加班费买的。他站在安全通道里,看着应急灯的绿光,心里不再感到害怕。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看到希望。
那天下午三点,阿林在茶水间遇到了刚入职的实习生。小姑娘抱着一堆报表,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阿林连忙帮她捡起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别着急,慢慢来,他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
实习生感激地笑了笑,说:谢谢林哥。
阿林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想起了李姐。他知道,这份温暖会一直传递下去,像安全通道里的应急灯,永远不会熄灭。
又过了半年,阿林升为了会计主管。他搬进了新的办公室,窗外阳光明媚。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照片,是他和母亲、妹妹的合影,照片里的母亲气色很好,笑容灿烂。他拿起手机,给李姐发了条微信:李姐,我升职了,谢谢你。
没过多久,李姐回了消息,附带一张她在国外旅游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墨镜,笑容比阳光还耀眼。恭喜你,她写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阿林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充满了感慨。他知道,职场就像一条漫长的路,有时平坦,有时坎坷,但只要心怀善意,坚持本心,就一定能走到属于自己的终点。而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就像路边的灯塔,永远照亮他前行的方向。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依然在夜里泛着幽绿色的光,但阿林再也不会觉得那是深海生物的注视了。他知道,那是希望的光,是温暖的光,是照亮每一个职场人前行道路的光。
有一天晚上,阿林加完班,走在安全通道里。应急灯的绿光落在他身上,他想起了李姐,想起了那个给她递包子的早上,想起了她在报销单背面写的那串号码。他笑了笑,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新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抱着一堆文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林哥,你还没走啊?她气喘吁吁地说。
刚忙完,阿林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我帮你拿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两人一起走出安全通道,外面的月光很亮,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阿林看着身边的实习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看到了李姐的影子。他知道,这份温暖的传承,会一直延续下去,在这个看似冰冷的职场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回到家,阿林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的声音很精神,说妹妹考上了大学,家里一切都好。阿林笑着说:妈,我给你寄了点钱,你买点好吃的,别省着。
挂了电话,阿林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啤酒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一天的疲惫。他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充满了满足。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曾经的苦难,都变成了成长的养分,让他变得更加坚强,更加从容。
职场这条路,他还会继续走下去,或许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心怀善意,坚守本心,就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稳。而那些曾经温暖过他的人,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前行路上最坚实的力量。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还在夜里亮着,幽绿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在阿林的书桌上。书桌上放着一本会计法规,旁边是他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心怀善意,向阳而生。阿林看着这句话,笑了笑,拿起笔,在后面又加了一句:传承温暖,不负遇见。
他知道,这不仅是对自己的期许,也是对所有在职场中打拼的人的祝福。在这个充满竞争和挑战的世界里,唯有温暖和善意,才能让我们走得更远,飞得更高。而那些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永远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在黑暗中不再迷茫,在困境中不再退缩。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阿林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公司。他推开家门,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亮。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新的挑战,拥抱新的生活。而那些曾经的温暖和感动,会一直陪伴着他,在他的职场生涯中,留下最深刻、最美好的回忆。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膨胀的声,像极了老打印机吞纸时的垂死挣扎。李姐的瞳孔在安全出口指示牌的绿光里收缩成针尖,眼尾的细纹被阴影刻得更深,像是被岁月犁过的田垄。她毫无预兆地凑近,阿林能看清她睫毛膏结块的纤维——那是昨晚加班到凌晨揉眼睛蹭花的,还有唇纹里卡住的玫红色唇膏,在昏暗里泛着廉价的油光。那支唇膏是公司年会上发的伴手礼,塑料外壳印着烫金的甜蜜诱惑,拆开时还带着股工业香精的刺鼻味,阿林随手丢进了抽屉最底层。
知道为啥公司专爱招你们三本生吗?李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她夹着烟的手指关节泛白,烟蒂上积了长长一截灰,火星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明灭不定,在黑暗中划出暗红的轨迹,像夏天夜里流星燃烧殆尽的尾迹。阿林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冰凉的铁皮文件柜,柜门上贴着的旧考勤表边角已经卷翘,露出底下泛黄的木纹。他刚入职三个月,还没摸清这位部门主管的脾气,只知道她总在下班后天色擦黑时找员工谈话,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她那间独立办公室还亮着孤灯。
没等阿林回答,李姐突然前倾身体,烟头径直戳向他的胸口。阿林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能清晰地感觉到衬衫下皮肤的战栗,直到那点灼热在距离布料0.5厘米处骤然停住。他甚至能闻到烟草燃烧后的焦苦味,混着李姐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水味——那香水和唇膏是一套的,同样是年会赠品。
因为你们就像...李姐的话卡在喉咙里,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似乎在斟酌最刻薄的措辞。通风管道的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掉下来。阿林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见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像极了医院里的输液管。
防火门突然被撞开,的一声撞在墙上,震得头顶的灯泡晃了晃。行政部的张姐端着泡满枸杞和红枣的保温杯愣在门口,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她藏青色的西装裤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像探照灯一样仔细,最后定格在李姐还燃着的烟头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李主管,消防检查明天就到。张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她往办公室里走了两步,保温杯的盖子没拧紧,晃出几滴暗红色的汤汁,落在地板的裂缝里,像干涸的血迹。
知道啦~李姐拖长了声调,尾音里带着刻意的娇嗲,和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突然抬手,把还燃着的烟头塞进阿林嘴里,灼热的烟蒂碰到唇瓣的瞬间,阿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朋友借个火。她的指尖划过阿林的下巴,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做美甲蹭掉的亮片,闪着细碎的光。
李姐转身时,藏蓝色的真丝裙摆扫过生锈的门框,留下三道丝质的刮痕,像被猫爪挠过一样。张姐盯着那痕迹看了三秒,突然快步走到阿林身边,压低声音:她老公在澳门欠了三百多万,上周催债的都找到公司楼下了。她的气息里混着枸杞的酸味和淡淡的中药味,阿林才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
阿林猛地吐出烟卷,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逼了出来。烟卷滚落在地板上,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留下一个焦黑的印子。上个月的报销...他咳着说,声音沙哑。那笔报销里有他垫付的团建费用,两千三百块,是他大半个月的房租。
系统升级嘛。张姐拧开保温杯的盖子,一股更浓郁的甜腻气味涌了出来,阿林胃里一阵翻腾。财务那边说要等升级完才能走流程,你再等等。她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对了,阿林,你认识肿瘤医院的医生不?我表哥最近查出来肺上有个结节,想找个专家看看。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的火警演习广播就把声音切断了。请注意!请注意!现在进行消防演习,请全体员工立即有序撤离至一楼广场!尖锐的女声在楼道里回荡,阿林和张姐条件反射般望向天花板——那里有块去年雨季漏水留下的霉斑,青黑色的,形状像极了上周老吴体检时胸片上的阴影。老吴是技术部的,前几天还在茶水间跟他抱怨,说胸口总像压着块石头。
撤离的人群涌过走廊,阿林被夹在中间,看见李姐站在办公室门口,正对着镜子补妆。她从包里掏出那支玫红色的唇膏,对着镜面反复涂抹,唇纹里的颜色越积越深,像在嘴唇上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有人撞了阿林一下,他回头,看见实习生小夏抱着一摞文件,脸色苍白得像纸。林哥,你有没有觉得李主管最近有点奇怪?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昨天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在她的报表上,她盯着我看了足足五分钟,吓得我差点哭了。
阿林想起上周在电梯里撞见的场景。李姐站在电梯角落,对着手机大吼大叫,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电梯壁。我都说了我没钱!你让那些人别再打电话来了!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挂了电话后,看见阿林,又立刻换上了平日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僵硬得很,像是贴在脸上的面具。
一楼广场上,各部门正在清点人数。行政部的人举着签到表挨个点名,张姐站在阿林旁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她表哥的病情。医生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要做进一步检查,可挂号太难了,专家号根本抢不到。她叹了口气,把保温杯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阿林突然想起,他大学室友的爸爸就是肿瘤医院的胸外科医生。他刚想开口,就看见李姐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在办公室里拿烟头威胁他的人不是她。张姐,消防检查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吗?明天检查的人就来了,可别出什么岔子。她拍了拍张姐的肩膀,目光扫过阿林时,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流星。
演习结束后,阿林回到办公室,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奶茶,是他常喝的珍珠奶茶,三分糖,少冰。杯垫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今天的事抱歉了,别往心里去。没有署名,但阿林一眼就认出是李姐的字——他看过她签的报销单,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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