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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学院名称的悖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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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了,周辅导员如释重负地宣布解散。阿林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景象——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正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图书管理员老陈。两人交谈着什么,老陈频频点头,神情恭敬。

阿林认出那本书是英文原版的《国际贸易法》,厚得像块砖头。

“那就是王教授。”身后传来李哲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阿林旁边。

“你认识他?”阿林惊讶地问。

“听说过。”李哲推了推眼镜,“他曾经是商务部的高级顾问,参与过入世谈判。”

阿林更加惊讶:“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在这里教书?”

李哲嘴角又浮现出那种讥讽的笑:“据说是因为性格太直,得罪了人。也有人说他妻子生病,他辞职回来照顾。总之,是另一种‘沦落’。”

阿林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也许张浩说得对,这所破败的学院里,确实藏着一些有意思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是正式上课。大多数课程平淡无奇,老师们照本宣科,学生们心不在焉。直到周四下午的国际贸易实务课,阿林终于见到了王教授。

王教授与学院的大多数老师截然不同。他穿着整洁的旧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管年近七十,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讲话中气十足。

“国际贸易不是买进卖出那么简单,”王教授开场就说,“它是一种对话,一种文明之间的交流。你们将来不只是商人,更是文化的使者。”

教室里鸦雀无声。阿林感到久违的学习热情被点燃了。王教授的课深入浅出,结合他丰富的实战经验,将枯燥的理论讲得生动有趣。他不仅讲国际贸易的规则和技巧,还讲不同国家的文化习俗、商业惯例,甚至是他亲身经历的一些趣闻轶事。

下课后,阿林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王教授,我有一个问题。”

王教授正在整理讲义,抬头看了阿林一眼,目光锐利:“说。”

“现在电子商务这么发达,小微企业和个人如何参与国际贸易?”阿林问道。

王教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打量了阿林一番,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林阿林。”

“福建人?”

“是的。”

“家里有人做外贸?”

阿林惊讶于教授的敏锐,点点头:“我舅舅做石材出口,小生意。”

王教授若有所思:“明天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带上这个问题,和你自己的想法。”说完,他拿起公文包,大步离开了教室。

阿林站在原地,心中既兴奋又忐忑。这是他在这个学院第一次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

回到宿舍,阿林把这件事告诉了室友。赵大刚不以为意:“老头就是喜欢找人聊天,显示自己有多厉害。”刘明则沉浸在游戏中,根本没听。只有李哲从书本上抬起头,多看了阿林一眼。

第二天下午三点,阿林准时来到王教授的办公室。办公室在图书馆四楼的一个角落,堆满了书和文件,但却井然有序。王教授正在打字机前敲打什么,见阿林来了,指指对面的椅子。

“你的问题很好,”王教授开门见山,“但太宽泛。国际贸易的核心是什么?”

阿林想了想:“交换?互利?”

“是信任。”王教授说,“没有信任,任何贸易都无法进行。电子商务只是工具,它改变不了本质。”

接着,王教授详细解释了现代国际贸易的变革和机遇,特别是对于小微企业和个人的可能性。他思维清晰,见解独到,完全不像一个被困在破落学院里的老教授。

“您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教书?”阿林鼓起勇气问。

王教授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我妻子是这里人,她生病需要长期治疗,这里离医院近。”他简单地说,但阿林能感觉到话中的沉重。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离开时,王教授借给阿林几本书,都是课堂上不会涉及的深度内容。“下个月市里有一个国际贸易论坛,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阿林感激地接过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许,他选择这所学院并非完全错误。

随着时间推移,阿林逐渐适应了学院的生活。他发现了学院的更多秘密:图书馆虽然旧,但有一些珍贵的原版书籍;有几个像王教授一样深藏不露的老师;还有一群虽然对现状不满,但依然怀揣梦想的学生。

他也更加了解了王彩凤的故事。原来她年轻时就在这所学院工作,从清洁工做到宿管,见证了学院的兴衰。她的丈夫曾是学院的电工,十年前因病去世,无儿无女的她就把学院当成了家。

“那门牌是2008年坏的,”一天晚上,阿林在值班室陪王彩凤聊天时,她突然说,“那场大风雪,把右上角刮掉了。学校说要修,一直没修。后来就说要搬迁,更不会修了。”

阿林终于明白,那个残缺的“贸”字,不仅是学院衰败的象征,也是时光在这里停滞的证明。

十月的一个下午,阿林跟着王教授参加了市里的国际贸易论坛。论坛在一家豪华酒店举行,与会者多是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王教授在会上发表了简短演讲,观点犀利,引来不少关注。

茶歇时,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走向王教授,恭敬地递上名片:“王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是小李,2000级的学生。”

王教授与那人热络地交谈起来。原来这位“小李”现在是一家知名进出口公司的老板,身价不菲。得知阿林是王教授现在的学生,他热情地邀请阿林假期去公司实习。

回学院的路上,王教授对阿林说:“看到没?学院的名字会旧,门牌会坏,但知识和能力不会。真正决定你价值的,不是你在哪里学习,而是你学到了什么。”

那一刻,阿林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消散了。他明白了,那个残缺的门牌并不预示着他的未来,只是记录着学院的过去。而他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晚,阿林给母亲打了电话,第一次详细描述了学院的情况,包括它的破败和机遇。母亲安静地听着,最后说:“阿林, wherever you are, jt bloo like a golden chrysantheu.” 这是母亲常说的话,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像金菊一样绽放。

挂断电话,阿林走出宿舍楼,又一次站在那块门牌下。九月的阳光早已被十月的月光取代,银辉洒在鎏金门牌上,那个残缺的“贸”字在月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缺失的笔画处,灰尘依旧,铜绿依旧,但阿林不再感到失望和不安。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王彩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次不那么像生锈的钥匙串了。

阿林转身,看到王阿姨端着她的搪瓷茶缸,站在月光下。

“看那个‘贸’字,”阿林说,“我在想,残缺也是美的一种。”

王彩凤嗤笑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的了?”但她看向门牌的目光,却异常柔和。

这时,李哲从图书馆回来,赵大刚和刘明跟在他身后,三人似乎刚在什么地方聊得热烈。看到阿林,赵大刚大声招呼:“阿林,我们正商量着明天去市里逛逛,一起吗?”

阿林点点头,再次望向那块门牌。残缺的“贸”字在月光下静静悬挂,不再是一个衰败的象征,而像一个逗号,表示短暂的停顿,而非句号般的终结。

他知道,在这个看似被时代遗忘的地方,依然有知识在传递,梦想在生长,就像墙角裂缝中倔强探出头来的野草,无人注意,却生机勃勃。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走廊上碾出沉闷的回响,像拖着一条沉重的锁链。三楼最东侧的房门敞开着,一股浓烈的红烧牛肉面调料味混着廉价洗衣粉的甜腻涌出来。

哟,老油条回笼了? 对门302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陈浩睡眼惺忪的脸,头发支棱得像团枯草。他瞟了眼阿林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还以为你被发达的老乡捞去电子厂了呢!

阿林没应声,目光落在自己304寝室门口。门缝里塞着几张广告传单,最上面那张印着王丹丹考研辅导的广告。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明显大一号的廉价西装,笑容像用胶水粘上去的。他弯腰拾起,翻到背面专升本速成班六个血红大字刺入眼帘。

保过协议,不过全额退款... 他低声念着,眼前闪过上周食堂里拦住他的那个学姐。她过于热情地拍他肩膀,手腕上贴着输液的胶布,边缘已经发黄翘起。

啧,还信这个? 陈浩嗤笑一声,趿拉着塑料拖鞋走过来,一把抽走传单,这女的去年就在我们楼发,专骗你们这些... 他顿了顿,上下扫视阿林,单纯孩子。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贴满了各色纸张。阿林一眼看到新学期课程表,《国际贸易实务》的名字被粗粗划掉,旁边贴着张黄纸条:临时调课,改为《大学生就业指导》。

哐当! 304的门猛地被推开撞在墙上。一个穿着崭新篮球背心、头发挑染了几缕黄色的高大男生堵在门口,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他眯眼打量阿林和老旧的箱子:找谁?

我是林阿林。阿林指了指门牌,304的。

林阿林? 男生夸张地拖长音调,回头冲屋里喊,嘿,张伟!你上铺那钉子户回来了!

屋里传来闷闷的回应:啥钉子户?床位早腾出来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脑袋从上铺探出来,手里还捧着本崭新的《考研英语词汇》。

挑染男咧着嘴,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听见没?床位张伟用了。这学期新政策,大四生优先选床铺。他侧身让开条缝,你自己看。

阿林的目光越过他肩膀。自己靠窗的下铺堆满了印着某快递公司logo的纸箱,上铺的床板边缘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此铺已占!!! 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后面跟着潦草的签名:张伟。

书桌上,那本摊开的词汇书扉页上,两个字同样嚣张地占据着中央位置,后面也跟着三个感叹号。

那我睡哪? 阿林的声音很平。

挑染男拇指随意朝墙角一撇,那儿不是空着?宿管说可以加个行军床。

墙角堆着几个蒙尘的废弃脸盆架,上方墙壁有一片深褐色的霉斑,形状像个抽象的骷髅头。

孙鹏!别胡说八道! 宿管王彩凤挤过来,搪瓷缸往门框上一磕,张伟!谁让你乱占铺的?赶紧把你那堆新买的科研设备搬下来!

戴眼镜的张伟慢吞吞爬下床,扶了扶眼镜:阿姨,导员说了,保研冲刺阶段,睡眠质量直接影响成果产出。下铺方便。 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定理,而且林同学, 他转向阿林,嘴角扯出个极浅的弧度,你这学期不是要奔波实习和专升本辅导吗?早出晚归的,睡上铺也不方便,对吧?

空气凝滞了。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又是那首《致爱丽丝》,卡在熟悉的琶音段落,一遍遍徒劳地重复。

王姨, 阿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琴声,我住墙角就行。

王彩凤瞪大眼睛:瞎说什么!

真的, 阿林弯腰提起箱子,金属轮子刮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行军床挺好,不占地儿。 他拖着箱子走向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墙角那盆半死的绿萝在灰尘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花盆底下露出一角压着的纸条,浇水拜托了——7月留。叶片焦黄的边缘卷曲着,像被遗忘的求救信号。

你... 王彩凤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张伟,你等着!我找你们导员去!

阿姨,您消消气, 张伟拿起桌上的词汇书,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导员今天在创业园那边接待校企合作单位,挺忙的。 他抬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阿林正弯腰擦拭行军床灰尘的背影上,都是为了未来,互相体谅下。

孙鹏嚼着口香糖,嗤笑一声,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阿林从墙角积满灰尘的废弃脸盆架后面拖出一张折叠行军床。帆布面布满可疑的深色污渍,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他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灰尘在从窗户挤进来的稀薄光柱里狂舞。

钉子户 孙鹏突然凑过来,把手机屏幕几乎戳到阿林眼前,看!刚出炉的勤工俭学岗!就这! 屏幕上是一张刚拍的公告栏照片,右下角卷着边,露出沉稳细心,能适应长时间枯燥工作... 他故意拖长调子,嘿,简直为你量身定做!钱少点,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嘛! 他手指往下一划,喏,联系电话——跟你专升本广告上印的那个王老师号码,一模一样!哈哈!

张伟从厚厚的词汇书上方抬起眼,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阿林没看手机。他正伸手去够窗台上那盆奄奄一息的绿萝。花盆冰凉,沾满灰。他手指抹开叶片上厚厚的尘土,露出底下枯黄的叶脉。

哟,还有心思管这破玩意儿? 孙鹏撇撇嘴。

阿林拧开窗台边一个落满灰的矿泉水瓶——空了半瓶,不知放了多久。他小心地把仅剩的一点混浊的水,倒进干裂的泥土里。水瞬间被吸干,只留下几道深色的湿痕。

浇也白浇, 孙鹏嗤笑,根早烂了。

阿林没说话。他放回空瓶,目光越过枯槁的叶片,望向窗外。楼下,一群拖着崭新拉杆箱的新生正仰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栋灰扑扑的宿舍楼,行李箱崭新的轮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更远处,创业园区的玻璃幕墙像巨大的金色蜂巢,在午后阳光下灼灼燃烧。

张伟合上词汇书,扉页上的三个感叹号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些刺眼。他走到阿林的行军床边,随意地把书丢在阿林刚擦过的帆布上,书页摊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标记。

对了, 张伟像是刚想起来,语气平淡无波,导员让通知,大四上学期就业指导课改今晚七点,创业园报告厅。 他指了指窗外那片闪耀的建筑,别迟到。今天来的企业代表,据说专招有毅力肯吃苦

墙角那盆绿萝最顶端一片焦黄的叶子,在窗缝漏进来的微风中,轻轻颤动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悄然飘落,掉在行军床染着污渍的帆布上,落在“abandon”这个被荧光笔重重画圈的单词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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