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陆染溪回来了!(1/2)
大雍皇宫,紫宸殿侧暖阁
烛火在琉璃罩中静静燃烧,将暖阁内熏染得一片橘黄暖融,却驱不散我心头那层越积越厚的寒意与忐忑。我独自站在窗前,窗外是沉沉的宫禁夜色,偶有巡夜侍卫整齐的脚步声与甲胄轻碰声传来,更衬得这偌大宫殿空旷寂寥。
掌心那封来自季泽安的密信,已被我反复看了无数遍,边缘都有些起毛了。字句简洁,汇报行程,告知陆染溪、陆安炀等人的伤势与状况,最后是那句——“臣等护送染溪夫人、安炀将军及踏日,不日将抵京。”
他们要回来了。
终于……要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有期待,有松懈,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茫然与不安。
陆染溪要回来了。
那个真正的、血脉相连的、我占据的这具身体的生身之母,要回来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掌心有着薄薄的茧,是常年批阅奏章留下的痕迹。它们属于“陆忆昔”,属于大雍的女帝北堂嫣。可只有我知道,在这具鲜活躯壳的最深处,盘踞着的,是一个来自异世、名为“陈霏嫣”的孤魂。
我不是陆忆昔亦不是北堂墨。
我只是一个机缘巧合(或者说阴差阳错)下,占据了这具身体,窃取了这份人生,背负起这江山重担的……外来者。
可是,当“陆染溪”这个名字真切地出现在眼前,即将化作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到我面前时,那道我一直刻意回避、深深掩埋的裂隙,便再也无法忽视,狰狞地张开了口。
陆染溪,是陆忆昔的母亲。是赋予这具身体生命。她们之间,有着最天然、最深刻的血缘羁绊与情感连接。那是“陈霏嫣”从未拥有,也永远无法真正复刻的东西。
陆染溪会接纳我吗?
她能感觉到这具躯壳里,灵魂的微妙不同吗?或许身体的本能会驱使我去亲近她,记忆的碎片会让我对她感到熟悉,可当真正面对面时,我该如何自处?是扮演一个久别重逢、饱经磨难后终于归来的女儿,努力填补那些记忆的空白?还是……坦诚这荒谬的真相?后者几乎不可能,也太过残忍。
还有哥哥……陆知行。
如今,我这个“妹妹”,内里却换了一个人。他会察觉吗?他会接受一个占据了他妹妹身体的“陌生人”吗?即使我拥有他妹妹全部的记忆和一部分情感惯性。
暖阁里温暖如春,我却感到一阵阵发冷。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紧了那封信。窗外似乎起风了,吹得檐下的宫灯轻轻摇晃,投在窗纸上的光影也跟着晃动,像极了我此刻飘摇不定的心绪。
我拥有天下,手握至高权柄,一句话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可在此刻,在这即将到来的、最私人的亲情重逢面前,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与不确定。我害怕看到陆染溪眼中可能出现的陌生与探究,害怕陆知行纯澈目光里或许会有的疑惑与疏离。
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个真正的陆忆昔,她的灵魂还是沉睡,我试了很多办法都叫不醒她……
“大小姐,”丹青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深了,可要安歇?”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松开攥紧的信纸,将它仔细折好,放入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转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波澜,恐怕只有我自己知晓。
“再等等。”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朕……再看会儿书。”
我走回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奏章,目光落在上面,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等待。
除了等待,我什么也做不了。
等待他们的归来,等待命运给出的下一个答案。无论那答案是温暖的接纳,还是冰冷的隔阂,抑或是更复杂的、难以预料的局面。
这具偷来的身体,这份沉重的人生,这场与至亲的“重逢”……都是我必须面对,也必须承担的因果。
烛火跳动了一下,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的墙壁上,孤单而沉默。
暖阁内,我的思绪正缠绕在那些无解的心结上,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却独特的声响——那是木质车轮碾过光洁金砖地面的规律滚动声,伴随着极其轻缓的、几乎被车轮声掩盖的脚步。
是沧月推着父皇来了。
门被无声地推开,沧月对我微微颔首,便安静地退至门外阴影处,如同一个没有呼吸的守卫。轮椅上的北堂少彦,一身素色常服,膝上搭着薄毯,烛光柔和了他面上因病痛留下的些许沧桑,那双依旧睿智清明的眼睛,在看向我的瞬间,便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愁绪与眼底深处的惶然。
“嫣儿,”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父亲特有的关切,“怎么了?独自在此,愁眉不展的。可是朝中又有了难处?”
我张了张嘴,那声“父皇”在喉咙里滚了滚,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我那些试图掩饰的盔甲瞬间土崩瓦解。我摇了摇头,不是朝政,那些反而清晰可解。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些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惶恐,此刻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缺口。
“父皇……我怕。” 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北堂少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推动轮椅更近了些,目光牢牢锁住我:“怕?怕什么?告诉父皇。” 他的语气没有催促,只有全然的包容与引导。
我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这偷来的人生终是镜花水月,怕至亲的眸光会照出灵魂的异样,怕自己终究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后冲口而出的,却是最直接、也最让我无措的两件事:
“昔儿……无论我怎么尝试呼唤,怎么感应……她都没有回应。她还在沉睡,或者……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膝上的衣料,“可是,染溪娘亲就要回来了。浅殇……浅殇给我的密信里说,找到方法了,可以将药人……变成正常人……” 我的目光急切地望向父皇,仿佛想从他那里得到某种确认,“父皇,你说,如果药人都能变回正常人,那昔儿……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回来?那我……我又算什么?”
我颠三倒四地说着,逻辑混乱,但北堂少彦静静地听着,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里,理解的光芒越来越盛。他没有打断我,直到我词穷力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脆弱。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沉的怜惜。他伸出手,覆在我紧握的手背上,掌心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量。
“父皇明白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怕染溪……不接受你?怕她爱的、念的、期盼重逢的,是那个真正的‘昔儿’,而非……如今坐在这里,以‘北堂嫣’之名,支撑着大雍江山的你,对吗?”
我猛地点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无法言说的恐惧!被最亲近的人看穿、否定、甚至视为某种“占据”的恐惧。在他面前,我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初来乍到、茫然无依的灵魂,而不是号令天下的帝王。
北堂少彦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了我的手。“傻孩子,”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父皇早就对你说过,无论你是‘陈霏嫣’,还是‘陆忆昔’,在父皇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女儿,不分彼此,亦无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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