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准备返回大雍京都(2/2)
西线的战鼓即将擂响,东线的烽烟渐渐熄灭,留下的不仅是胜利,更是广袤的新土与亟待抚平的疮痍。疆域的暴增从来不是终点,如何治理,如何归化人心,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但无论如何,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已经到来。持续数月、几乎牵动帝国全身的这场巨大危机,其最狰狞疯狂的核心,已被拔除。剩下的,是清扫战场,是巩固胜利果实,是将这无数将士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土地,真正转化为帝国强盛路上的一块基石。
晨光终于完全铺满了殿宇,驱散了每一处角落的昏暗。我站起身,玄色的衣摆拖曳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走向殿门。推开沉重的殿门,清晨带着凉意的风涌了进来。我抬眼望向东方天际,那里,一轮旭日正挣脱最后的云层束缚,喷薄而出,将漫天云霞染成一片壮丽而充满生机的金红。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我大雍的国运,在经历了漫漫长夜的紧绷与惨烈搏杀的淬炼后,也如同这初升的朝阳,跃出了地平线,迎来一个更加广阔、却也注定不会平静的黎明。
前路漫漫,但至少此刻,曙光已现。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疾驰,季泽安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容城。城墙上尚未洗净的血迹和修补中的缺口,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大战的惨烈。
众人进入容城安顿好之后,浅殇第一时间为踏日诊脉,得出的结论与白尘、师洛水并无二致:续脉蛊与回春术保住了性命,断裂的经脉也在缓慢接续,但曾经那身精纯深厚的内力,怕是如东流之水,再难复返。
踏日醒来后,得知这个结果,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对守在他床边的卓烨岚扯出一个极淡、却带着豁达意味的笑:“能活着,已是侥幸。公子不必为我难过。”
而陆染溪的情况,比众人预想的更加凶险。她被安置在陆安炀旁边的静室,璇玑与浅殇轮流看护。她的脉搏紊乱至极,时而如奔马疾驰,时而又微弱如游丝,皮肤下不同色泽的毒素脉络冲突更剧,昏迷中的痛苦呻吟几乎未曾停歇。浅殇仔细检查后,面色凝重地对季泽安摇了摇头:“夫人体内毒素失去‘万毒汤’的强制平衡后,反噬之力远超预估。单凭药石与金针,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她的脉象……比舅老爷毒发时还要混乱危险。”
浅殇将自己关在房里,翻遍了师傅卓青书留下的所有手札笔记。那些墨迹中记载着无数诡谲的毒理与破解之法,她看得眼睛发酸,心却越来越沉。手札的最后一页,是师傅新近写下的一行字,笔迹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欲解药人之毒,不伤血脉为引,不死为辅,是为正途。然血脉稀薄者众,唯本源或可一试。” “本源”二字被轻轻圈起。
合上手札,浅殇明白,师傅早已指向了最后的可能——京城里的那位陛下,不伤血脉最正统、最强大的继承者,北堂嫣。
情况危急,容城虽有名医,却无根除之法。季泽安当机立断,召集众人商议:“踏日需静养,染溪与安炀兄的毒耽搁不得。我意已决,即刻准备车马,我带他们三人,由浅殇,璇玑与部分药王谷弟子随行照应,立刻启程返回京都,寻求救治之法。”
众人皆知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纷纷点头。就在他们紧张筹备车马、药物,准备二次上路之时,容城守军前来禀报:城外有一行约百人的队伍,装束奇特,为首者指名要见卓烨岚公子。
卓烨岚心中一凛,隐隐有了某种预感。他快步登上城楼,只见城下百步之外,百余名身着统一深灰劲装、面覆无纹金属面具的沉默身影肃然而立,宛如一片没有生命的铁灰色石林。为首一人,同样面具覆脸,手中捧着一个尺余长的黑色木盒,身旁还停放着一辆覆着厚毡的马车,以及数十辆满载箱笼的大车。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卓烨岚扬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城门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为首的面具人上前几步,将手中木盒放在地上,对着城楼上的卓烨岚躬身一礼,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他直起身,抬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眼神空洞,仿佛没有任何属于个人的情绪。他开口,声音平直:“奉主上之命,前来面见卓烨岚公子,转交物品,传达口信。”
“主上?”卓烨岚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你们主上是……”
“慕白。”面具人吐出两个字。
舅舅!卓烨岚瞳孔微缩。慕白,那个神秘莫测、与母亲有着千年纠葛的舅舅。他此时派人前来……
面具人弯腰,重新捧起那个黑色木盒,却没有打开,只是继续用那平直的声音说道:“第一件:慕青玄已死。”
短短五个字,如同五根冰锥,狠狠扎进卓烨岚的胸膛。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母亲犯下滔天罪孽,绝难善终,可亲耳听到她的死讯,心脏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闷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扶住冰冷的城墙垛口,指尖用力到发白,声音有些发涩:“谁……动的手?”
面具人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毫无波澜:“主上亲自动的手。”
舅舅……亲自动的手……卓烨岚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母亲偏执疯狂的脸,也闪过慕白那深不见底、偶尔掠过复杂情绪的眼眸。亲手斩杀相伴千年的妹妹(尽管这关系扭曲不堪),舅舅心里……是否也和自己此刻一样,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悲凉?恨吗?似乎没有立场。怨吗?好像也无从怨起。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沉重的、夹杂着血缘本能痛楚的无力感。
“此物,是主上交予公子的。”面具人将那个黑色木盒再次放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走上前,双手奉上。
守城士兵小心地用吊篮将锦囊取上城楼。卓烨岚接过,入手微沉。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枚龙形玉佩。玉佩触手温润,是极品的羊脂白玉,雕工古朴精湛,龙形栩栩如生,然而色泽却有些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尘埃。他认得这玉佩,母亲似乎也有类似的一枚……这是慕氏的东西,或许,也是某种信物,或者……遗物?
握着这枚冰冷的玉佩,卓烨岚心中五味杂陈。一夜之间,素未谋面、却以惨烈方式救了无数人的生父卓青书,死了。偏执疯狂、造下无数杀孽的生母慕青玄,也死了,死于她唯一兄长、自己舅舅之手。而他,作为他们的儿子,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承载着他们留下的罪孽与因果,甚至不能,也不该去恨。这种无处着力的悲哀,比单纯的仇恨更让人窒息。
他忽然想起了北堂嫣。那个同样身负沉重血脉、在高位上独自面对风雨的女子。她的外祖一家全部惨死,生母……境遇难言,她自身更是被置于天下权柄之巅,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与孤独。他们……还真是同命相连啊。都被至亲的阴影笼罩,都背负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重担,都在命运的旋涡中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方向。
“主上还有何吩咐?”卓烨岚压下翻涌的心绪,看向城下的面具人。
面具人指向那辆覆着厚毡的马车,以及后面那数十辆沉甸甸的大车:“马车中人,以及这些财物,主上命我等一并送来,转交大雍皇帝,北堂嫣陛下。言明是‘故人’所赠,不必追问来历。” 他顿了顿,补充道,“马车中,是乌图幽若。她身上禁制已解,但神魂受损,何时能醒,未知。”
乌图幽若!她还活着!卓烨岚精神一振,这或许是今日听到的唯一一个不算太坏的消息。至于那惊人的财富……慕白此举,用意深远,恐怕既是“赔罪”,也是一种无声的“交易”或“铺垫”。
面具人传达完毕,不再多言,对着卓烨岚再次躬身一礼,然后挥手示意。那百名灰衣人如同来时一样沉默,迅速而有序地退去,消失在远方的尘土中,只留下那辆孤零零的马车、数十辆装满珠宝的大车,以及城楼上握着龙形玉佩、望着远方怔然出神的卓烨岚。
暮色渐起,容城内外灯火次第点亮。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而一些旧的恩怨与纠葛,似乎以一种残酷而彻底的方式,画上了句点。只是这终点带来的,并非解脱的轻松,而是更复杂、更沉重的未来。卓烨岚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他知道,自己和这座城里、以及即将返回京都的那些人一样,都只是这盘跨越了漫长时光与无数生命的棋局中,尚未能脱身的棋子。而执棋之手,似乎从未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