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账本深处的血痕(2/2)
“冯咏年说,那是早年郑太妃还未失势时,宫中某位太监,借采办之名与他搭上线,后来郑太妃事败,此人便再未出现。他怀疑,此人或许本就是‘上峰’安插在郑太妃身边的棋子,郑太妃倒台后,便转而服务于新主。”
沈涵默然。这解释倒也合理。郑太妃与赵王(“朝中之龙”)的势力,或许是“蛟龙”早期借助或渗透的一环,但并非核心。核心,始终是那位神秘的“王爷”和“上峰”。
“冯咏年还交代了什么?”
“他提供了一个名字——‘林鹤年’。说是‘八闽商会’在宁波的真正话事人,表面只是分号掌柜,实则掌控闽浙海路走私大半渠道,与谢九、南洋据点往来极密。此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但冯咏年与他有过数次密会,地点都在城北‘听涛书院’。”
听涛书院?沈涵记得,那是宁波一处有名的私人书院,主人是个致仕的翰林,风雅之地。竟成了藏污纳垢的密会之所。
“还有,”甲字号继续道,“冯咏年说,去年年底,‘缺指人’曾让他通过军器库渠道,处理一批‘特殊铜料’,铸成了一种非制式的‘铜符’,形似半片鱼符,刻有云纹和编号,共五十对。这批铜符用途不明,但‘缺指人’取走时极其慎重,说是‘关乎大事’。”
铜符?非制式?半片鱼符?沈涵皱眉。鱼符是官员身份凭证,通常成对使用,合符为信。私铸鱼符,且形制特殊,是要冒充官员?还是……另有秘密组织的信物?
“那批铜符,有样本留下吗?”
“冯咏年说没有,全部被‘缺指人’带走。但铸造的模具,可能还藏在某处。他暗示,或许在‘林鹤年’手中。”
线索越来越多,网越织越大。沈涵感到一阵疲惫从骨髓深处泛起,旧伤处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停。
“朱四爷现在何处?”
“去追查‘缺指人’和那批铜符的下落了。他让大人专心清理宁波残局,挖出‘林鹤年’和‘八闽商会’的根。海上和京城那条线,他来。”
分工明确。朱四对付最隐秘、最危险的“核心”,沈涵扫清宁波的“枝蔓”。这或许是当前最高效的方式。
“告诉朱四爷,我明白了。”沈涵点头,“另外,冯咏年册子里提到的那个杭州的周参政……”
“已派人监视。李文焕送去的信,我们的人已抄录内容。”甲字号递上一张纸条。
沈涵展开,上面是密信破译后的内容。信是冯咏年向周求援,言明自己“遭奸人构陷,事涉陈年旧账”,请周“念在往日情分,于布政使司斡旋,暂缓刑按介入,争取时日”。信中并未提及具体罪行,也未牵扯“王爷”,显然冯咏年还抱着侥幸,不想彻底撕破脸,或者……不敢。
“周参政会如何反应?”沈涵问。
“不好说。此人官声尚可,与冯咏年有同乡之谊,早年受过冯家提携。但此事太大,他未必敢蹚浑水。朱四爷的意思是,先看着,若他聪明,自会撇清;若他糊涂……便一并收拾。”
沈涵将纸条凑近灯火烧掉。灰烬落在桌上,像一群死去的蛾。
“林鹤年那边,何时动手?”
“随时。‘夜枭’已盯住听涛书院和林鹤年几处可能的藏身地。但此人狡猾,身边必有死士护卫。须周密布置,一击必中,且要留活口。”
沈涵沉思片刻:“不能强攻。林鹤年经营多年,耳目灵通,冯咏年出事,他必然警觉。强攻可能扑空,或逼他毁证自杀。得想个法子,让他自己走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
沈涵走到窗边,望着镇海卫晨起操练的兵士。朝阳初升,给校场镀上一层金红。
“冯咏年被抓,但消息并未完全公开。宁波官场人心惶惶,‘八闽商会’必然也如惊弓之鸟。此时,若有一个他们觉得‘可靠’的人,带着‘冯知府的口信’或‘转移财产、安排后路’的指令,去找林鹤年……”
秦简眼睛一亮:“诱他出来?”
“不止。”沈涵转身,“冯咏年的长随在我们手里,他是最合适的信使。让他在我们控制下,去给林鹤年传话,约定见面地点。我们提前布控,瓮中捉鳖。”
“可长随会配合吗?他若暗中示警……”
“他不敢。”沈涵语气笃定,“他家人性命,在我们手中。冯咏年已倒,他别无选择。况且,我们也不需要他说太多真话——只要能把林鹤年约出来,就够了。”
甲字号点头:“此法可行。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沈涵叫住他,“告诉长随,见面地点……就定在‘永利当铺’。”
永利当铺,那个曾流出“渡鸦使”铜像,疑似网络下级节点的地方。选在那里,合情合理,不易起疑。
“是。”
甲字号离去。秦简开始整理冯咏年的密信和册子,准备归档。沈涵重新坐回案前,摊开宁波地图,目光落在城北“听涛书院”和城南“永利当铺”的位置上。
一北一南,一雅一俗,却都是那张黑网上的节点。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桌上堆积的卷宗,也照亮了他眼中冰冷的决心。
棋局已到中盘绞杀。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