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乡野调研,民声疾苦(1/2)
秋老虎赖在栎阳上空不肯走,明明已过白露,太阳却还像块烧红的烙铁,悬在天上烤得人发晕。土路被晒得裂出密密麻麻的缝,踩上去 “咯吱” 响,细灰顺着裂缝往上冒,沾在裤脚上,拍一下扬起一阵烟,呛得人直咳嗽。秦风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 —— 是老周头儿子穿过的,肘部打了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老周头老伴缝的 —— 腰间系根麻绳,把褂子束紧,头上扣着顶破草帽,帽檐缺了个角,阳光正好从洞里漏下来,在他脸颊上投了个圆光斑,晃得人眼晕。
他手里拎着个粗布包,里面装着两块麦饼,是流民村自己磨的,掺了点细糠,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余温。老周头走在前面,裤腿卷到膝盖,露出黝黑的小腿,上面沾着不少干土,像抹了层灰。他手里拄着根槐木拐杖,是之前做转射机剩下的料,一头磨得光滑,敲在土路上 “笃笃” 响。
“李家村比俺们流民村偏,旱情更重。” 老周头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陶壶,倒出点水,抿一口又塞回去,“俺上回送麦种来,见着王阿婆挑水,走三步歇一步,桶底裂了道缝,水晃得只剩半桶,到家澄半天,底下能沉半碗沙,喝着都牙碜。” 他指着远处的地平线,“你瞅,那片黄乎乎的就是李家村,屋顶的茅草都枯透了,风一吹就掉,跟撒麦糠似的。”
秦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着一片矮矮的土屋,屋顶的茅草黄得发脆,有的地方塌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泥坯。走近了,能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上,叶子掉得只剩几根细枝,像老人的拐杖,树底下坐着个穿补丁衣裳的孩子,约莫五六岁,手里攥着块黑乎乎的东西,正啃得费劲 —— 是掺了糠和树皮的饼,硬得像石头,咬一口掉渣,孩子嚼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渗着汗。
“狗蛋!你娘呢?” 老周头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哑。那孩子抬起头,脸上沾着糠末,像撒了把土,看见老周头,眼睛亮了亮,却没起身,只是小声说:“娘去河沟挑水了,让俺在家看弟弟。” 他指了指旁边的破屋,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像小猫叫,没力气。
秦风走过去,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软和些:“狗蛋,饿不饿?” 孩子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把手里的饼往身后藏了藏。秦风心里一揪,从布包里掏出块麦饼,油纸一撕,麦香飘出来,孩子的喉结动了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拿着吃,软和。” 秦风把饼递过去,孩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屋里的哭声,才接过来,小口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糠,眼睛立马红了:“甜…… 俺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饼了。” 他没敢多嚼,咽下去后,把剩下的饼折起来,塞进怀里,“给弟弟留着,弟弟哭,娘说是饿的。”
秦风摸了摸他的头,孩子的头发里全是土,扎得手痒,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慌。去年分田时,他跟各村的百姓拍着胸脯说 “今年定有好收成”,可现在,孩子连块正经麦饼都吃不上,这承诺像块石头,压得他心口发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 “吱呀” 的扁担声,越来越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挑着两只破木桶,慢慢走过来,桶帮上绑着根麻绳,怕桶散了。她的腰弯得像张弓,每走一步,扁担就晃一下,桶里的水浑得像泥浆,溅出几滴落在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个深色的印子,风一吹就干。
“王阿婆!” 老周头赶紧迎上去,想帮她接扁担,王阿婆却往旁边躲了躲,喘着气说:“不用不用,俺还挑得动!” 她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嵌着土,汗顺着皱纹往下流,在下巴尖聚成滴,砸在桶沿上。看见秦风,她愣了一下,老周头赶紧说:“这是秦大人,穿便服来看看大伙,怕惊动旁人。”
王阿婆赶紧放下扁担,想弯腰行礼,秦风连忙扶住她,手指碰到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还裂着口子,渗着点血:“阿婆别多礼,俺就是来看看旱情,您这水…… 挑一趟得多久?”
“来回得一个时辰!” 王阿婆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汗,袖子黑得发亮,“村里的井三个月前就干了,井底裂得能塞进拳头,河沟里的水也快见底了,俺们挑水得排队,去晚了连泥浆都捞不着。” 她指着旁边的田地,地里的玉米杆枯得像柴火,叶子卷成筒,一捏就碎,穗子小得可怜,比孩子的拳头还小,“俺家二亩玉米,今年收的粮,连糠带粒凑一起,还不够俺和两个孙儿吃一个月。前儿张老板来,说要借粮给俺,借一斗,秋收得还两斗,还得画押…… 俺实在不敢借啊,要是还不上,俺家那半亩地就没了!”
“张老板?” 秦风心里一动,“是城里的粮商张富贵?他怎么会来村里借粮?”
老周头压低声音,凑到秦风耳边:“就是他!听说跟旧族冯劫沾点远亲,这几个月旱情重,他就带着粮来各村转,专挑家里快断粮的借。借一斗还两斗,还得按手印画押,文书上写着‘逾期不还,以地抵债’。” 他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又说,“不少村民没办法,都借了,现在天天愁得睡不着觉,秋收要是再不好,地就没了,以后只能给张老板当佃户,受他剥削。”
秦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节捏得发白。刚要再问,就听见村里传来吵嚷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的。“不好!肯定是张老板又来逼债了!” 王阿婆脸色一变,抓起扁担就往村里跑,“俺家邻居李三媳妇,前儿借了张老板两斗粮,这才几天,就来逼要了!李三去咸阳打工,到现在没消息,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哪有钱还啊!”
秦风和老周头赶紧跟上,进了村,就看见一户破屋前围了不少人,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屋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像刮玻璃:“李三媳妇!别给脸不要脸!借了俺的粮,就得按规矩还!现在还不上,就画押把你家那半亩地抵了,不然俺就把你俩孩子带走,卖给人牙子,换点粮钱!”
秦风挤进去,看见屋里的情景,拳头瞬间攥紧。屋里站着个穿绸缎褂的汉子,约莫四十岁,脸上油光锃亮,像是刚擦了油,手里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 拨得响,故意把声音弄大。他腰间挂着块玉佩,是假的,边缘磨得发白,却故意露在外面。他对面的土炕上,坐着个穿破衣裳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孩子脸色蜡黄,闭着眼睛哭,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另一个孩子约莫四岁,躲在女人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女人的衣角,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挂在脸上,不敢掉下来。
女人的脸上满是泪,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借粮的文书,上面的红泥手印还没干透,在昏暗的屋里显得格外刺眼。“张老板,俺求您再宽限几天!” 女人哭着说,声音发哑,“李三去咸阳打工,说过几天就寄钱回来,秋收了俺一定还!那半亩地是俺家唯一的指望,没了地,俺们娘仨就活不成了!”
“宽限?” 张老板冷笑一声,用脚踢了踢旁边的粮袋,粮袋里的粮食 “哗啦” 响,故意炫耀,“俺的粮是大风刮来的?告诉你,今天要么画押抵地,要么把孩子交出来,别跟俺磨叽!” 他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就去抓女人怀里的孩子,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看着恶心。女人赶紧把孩子往怀里缩,另一只手护住身后的孩子,哭得更凶了:“别碰俺孩子!俺画押!俺画押还不行吗!”
“住手!” 秦风再也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张老板回头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穿得普通,草帽破了洞,撇了撇嘴:“你是谁?哪来的叫花子,也敢管爷的闲事?”
“俺是栎阳的百姓,就管不得你欺负人?” 秦风压住心里的火,尽量平静地说,“《秦律?杂律》里写得明白,借粮利息不得过什一,你借一斗还两斗,利息翻了倍,这是违法!” 他盯着张老板的眼睛,“你再逼她画押,就是侵夺民田,按《秦律?田律》,得罚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张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拍着大腿:“《秦律》?俺跟冯劫冯大人沾亲,冯大人都不管,你个穷百姓也敢提《秦律》?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冲旁边的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都是粗壮大汉,穿着短打,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上的刺青:“给俺把他赶出去,别耽误俺办事!”
家丁刚要上前,老周头赶紧拦住:“张老板,他可是……” 秦风拽了拽老周头的袖子,摇了摇头 —— 他想看看这张老板到底有多嚣张,也想知道村民们还有多少苦没说出来,现在暴露身份,反而打草惊蛇。
“怎么?还想动手?” 秦风盯着张老板,眼神里的冷意让张老板心里发毛,“你囤积居奇,抬高粮价,还逼村民用土地和孩子抵债,真当栎阳没王法了?” 他往周围扫了一眼,对围观的村民说,“大伙要是借了他的粮,利息都不合理,不用怕,官府会给大伙做主!”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小声说:“俺也借了,借一斗还两斗……” “俺家的地也快被抵了……” 张老板的脸色越来越白,却还硬撑着:“你…… 你别妖言惑众!冯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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