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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塞上风烟烬,雁栖朱砂痕——乔峰卸甲,朱紫牧长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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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雁门关隘口卷过嶙峋的山岩,呼啸声如同万千游魂不息的呜咽。凛冽秋意浸透骨髓,空气里浮动着腐土与干涸血块混合的沉闷气息。残阳如血,泼在蜿蜒的古老城墙上,也泼在墙下那片修罗场。

乔峰孤身一人,矗立在无数宋兵残破的甲胄与尸骸中间。他宽厚的背影几乎融进身后苍凉的山体,雄健的身躯仿佛一座撼不动的山岳,又像一柄淬炼过千百次寒霜的巨刃。粗布衣衫早已被血浸透,染上沉暗斑驳的颜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猛地一挥臂,最后一名拼死扑上的宋兵长刀脱手飞出,闷哼着向后倒跌,带倒一片残肢。

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短暂的死寂里。乔峰缓缓低头,视线掠过脚下散落的宋军腰牌、断裂的长矛,最后凝固在自己沾满泥土与血污的手掌。那双曾经号令中原豪杰、痛饮江湖风云的手,此刻微微颤抖。

一个名字在碎裂的喉头滚动,终于冲出嘶哑的裂响,撞向冰冷的关隘:

“阿——朱——!”

回应他的,只有风卷尘土的凄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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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隘高处,一片被风蚀得几近风化的巨石堆后,暗影如墨般沉降。阿朱屏着呼吸,整个身子蜷缩在嶙峋的阴影里,苍白得像一张用力过猛的薄纸。泪水无声滑落,在脸颊上冲出两道灰暗湿痕。她没有擦拭,只是将牙关死死咬住,尝到一丝淡淡的腥甜,是下唇被咬破了。视线穿过石缝,贪婪地攫取着下方那个浴血的身影,一瞬也不敢眨,仿佛下一秒,那身影就会被狂风撕碎。

“活着……你还活着……” 破碎的气音堵在喉咙深处,是安慰自己,也是无尽的煎熬。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远处的尸堆阴影边缘,一个娇小而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紧接着,几点微不可察的细小事物被迅速弹入混乱战圈角落几具看似气绝多时的契丹士兵身下——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隐秘。

阿朱的心脏骤然缩紧!是她!

那身影消失在另一处乱石之后。阿朱的心沉了下去,坠入冰窟般的寒意中。她太熟悉阿紫这些小动作里蕴藏的淬毒意味。她甚至能想象出,片刻之后,若有契丹“尸体”诈起伤人,乔峰将被如何彻底钉死在汉奸的铁板之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阿朱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粗粝的岩石,冰凉的触感稍稍拉回一丝几乎被愤怒吞噬的理智。她的目光追索着那道危险的身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度的痛楚,随即被一种更沉重的决心覆盖。必须阻止阿紫!哪怕……彻底折断她伤人害己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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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隘之内靠近水源的废弃马厩里,弥漫着陈年草料腐烂和浓重血腥混合的气息。阿紫缩在一堆破碎的草料和尘土中,大口喘着气。她胡乱撕下半截裙裾,死死缠住自己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红的血渗透粗糙的布条,格外刺目。细密汗珠布满她额头,脸颊因失血而更显病态的惨白。

“没用的!没用的!”她狠狠地将一包毒粉掷在地上,粉尘在昏暗中弥漫开来,散发出辛辣刺鼻的气味。她蜷紧手指,眼神凶狠而茫然,盯着石壁缝隙外那片混乱厮杀的战场方向,“我下的毒越多……他们就杀他越狠……”

身体一阵虚寒席卷上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动作扯到臂上伤口,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就在这时,旁边倒卧的一个原本一动不动、胸口插着半截断矛的宋兵尸体,忽然眼皮掀开一条细缝,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旁那只装着各式药瓶的鹿皮囊上,贪婪的光一闪而过。

他并未死透!断矛刺偏了几分。求生的本能让那只沾满血污的枯爪猛地伸出,狠狠抓住了距离最近的鹿皮囊边缘!

“撒手!”阿紫惊觉,又急又怒,不顾左臂剧痛,右手本能地摸向靴筒中的短匕。然而那重伤的宋兵拼死爆发的力气大得惊人,争夺之间,鹿皮囊猛然被扯开一道大口!里面的瓶瓶罐罐哗啦滚落出来!

其中一个靛蓝色的细颈瓷瓶跌落在两人拉扯的尘埃里,瓶塞被猛然甩出,瓶身滚动了几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甜腻异香猛地释放开来!那气味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血腥与腐臭,直冲鼻腔。吸入一口,阿紫只觉得胸口突然火烧火燎般剧痛,像有一万根毒针同时戳刺!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视野里天旋地转。混乱中,她依稀看见那个抢药的宋兵也猛地瞪圆眼睛,双手死死扼住自己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脸色由红转紫,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彻底断了气。

是“醉红尘”!阿紫脑中炸开一片空白。这瓶她从未动用过的至毒竟然在搏斗中意外翻出……自己吸入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方才的暴怒。她眼前阵阵发黑,剧痛撕扯着内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意识仿佛正被那股甜腻的异香一点一点抽离、融化……

在意识沉入无尽黑暗的前一瞬,一只熟悉的手稳稳托住了她软倒的身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只颤抖的手捏着什么东西,快速却精准地塞进她因痛苦而半张的冰冷嘴里。那东西入口即化,一股带着些微土腥气的苦涩味道弥漫开来。

“咽下去。”熟悉的声音极低,带着一丝阿紫从未在这个声音里听过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哽咽。

阿朱!

无法思考,残存的求生本能驱使阿紫拼命吞咽。那苦涩的药浆顺着喉咙滑下,神奇般稍稍驱散了胸肺间盘踞不去的灼痛和麻痹感,让急速流失的力气勉强凝固了一点。

可就在同时,阿紫感到那只托着自己的手,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令她灵魂深处骤然爆发出无尽恐慌的力道,猛地按在了她小腹气海的位置!

那只手滚烫,蕴含着沛然浑厚的内力。阿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汹涌霸烈的暖流便已冲破皮肉,蛮横地闯入!

“呃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痛苦呜咽从阿紫喉咙里挤压出来。那不像人声,更像是某种濒死小兽的锐鸣。她全身的筋络,尤其是奇经八脉交汇的丹田要地,仿佛有无数张无形的小弓在内部被同时崩断!那是远比皮肉之伤更惨烈千倍的痛苦,瞬间让她四肢百骸失去所有知觉,又好像有无数把淬毒的小刀在经络内部狂乱搅动!

剧烈的冲击让她眼前彻底一黑,连那甜腻的“醉红尘”奇毒造成的痛苦都被这摧枯拉朽的破坏瞬间盖过。所有支撑她的力量和那些习练已久的毒素一同被这股外力硬生生撕扯出去,抽离殆尽。

她被那股力道轻柔地放倒在冰冷的地上,虚软的四肢如同断线的人偶般摊开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某种无形的根基在无声地塌陷、粉碎、瓦解……气海,那凝聚了她半生狠戾武学的核心,像一只被戳破的、干瘪的鱼鳔,彻底干涸了。

意识在黑暗和剧痛的浪涛中沉浮不定,一丝微弱的认知如同萤火般在脑海深处挣扎着闪烁起来——是阿朱!她喂给自己解毒的苦药汁保住了她的命,但那绝情的内劲却一举……废了她的武功?还是直接摧毁了毒功的根本?

为什么?为什么?!

“姐……”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抹灰色的裙角迅速消失在马厩低矮破败的门口。

剧烈的内外交攻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她残破的丹田冲撞厮杀。刚刚灌下的解药勉强镇压着“醉红尘”那蚀骨的甜香,然而那份来自阿朱沛然内劲的毁灭性破坏却更加蛮横、更加暴烈,摧枯拉朽地撕碎她赖以为生的毒功根基。这双重摧残,如同在烈火炙烤之下再遭寒冰贯穿,每一寸残留的知觉都在绝望尖叫。

她挣扎着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带着陈腐草腥味的冰冷泥土里,指甲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板结坚硬的地面,留下深深的惨白刻痕。混乱的念头在剧痛的罅隙间疯狂冲撞。

被下了毒?!不,那解药的苦涩如此真实……是气海……阿朱那致命的一掌绝无半分虚假!

痛楚如绞索不断收紧,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乔峰浴血搏杀的方向。他离得那样近,又那样远。隔着生死的距离,隔着无数狰狞的刀光。

“姐夫……” 无声的嘶喊在她心头疯狂翻涌。她想爬过去,想扑到那片刀光里,想用自己仅剩的残骸替他挡下哪怕一丝危险。但她的身体背叛了她,软绵得如同烂泥,每一次微弱的挪动都耗尽了所有力气,带来更深的无力感。汗水浸透散乱的额发,冰冷的泥土黏在脸颊,屈辱和愤怒几乎将她撕裂。

恨!像无数条冰冷毒蛇骤然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窜出,缠绕住那颗本就偏执的心。恨她!阿朱!那个表面温柔骨子里却如此狠毒的“姐姐”!恨她毁了自己的毒功,夺走了她最后赖以为傲、能威胁这个世间的东西!恨她此刻就在附近,却像毒蛇一样躲藏着窥视!更恨自己——恨自己竟会在此时像个可怜虫一样瘫在这里,只能用这双无用的眼睛看着姐夫在那边浴血挣扎!毒蛇般的恨意与对那个浴血身影疯魔般的执念撕扯着她每一寸残存的意识,在废功与剧毒的废墟之上,燃烧起更加扭曲炽烈的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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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中央,乔峰猛地发出一声震慑战场的咆哮!他双臂肌肉偾张如虬龙,巨大的力道悍然爆发!两名左右夹击、企图用锁链绞住他双肩的宋军大汉如同被巨锤击中胸膛,口中鲜血狂喷,沉重的身体竟被这纯粹的力量硬生生横甩出去,如同两只沉重的沙袋,轰然撞翻了旁边一小队持着弩机正要瞄准的士兵!筋骨碎裂的脆响混杂在惨叫中令人牙酸。

但这仅仅是片刻喘息。包围圈短暂被撕开一角,乔峰立刻感到后背和左肋同时传来刀风撕裂空气的尖啸!他魁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灵活侧移闪避,沉重如铁塔的身影在这一刻轻灵得如同掠水的燕子。噗嗤!右肩胛处一股凉意钻透,紧接着是火辣辣的剧痛——终究没能完全避过第三柄阴险至极、来自侧后方的短矛!

他反手一抓,动作如电,竟将那刺入不深的矛杆牢牢攥住,猛地发力一夺!那偷袭的士兵只觉得虎口瞬间崩裂,矛杆脱手而出的同时,整个人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带得向前踉跄。乔峰看也不看,反手一抡,那沉重的矛杆如同被附上了千斤巨力,裹挟着凄厉的风声砸向另一个挺枪刺来的宋将面门!沉闷的撞击声炸响,那将领的头颅如熟透的西瓜般爆开一团猩红血浆,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脚下的泥土混合着血水,浸透靴底,每一步都带着湿滑黏腻。乔峰感到自己沉重的脚步似乎陷在无穷的泥沼里,每一次迈动都耗去惊人的气力。但他不能停!那双苍鹰般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包围圈外一个方向——刚才那个宋兵尸体堆里挣扎的身影!那是……阿紫?!

这短暂的失神几乎致命!一道淬毒的阴狠短箭无声无息地从斜刺里钻出,直扑他脖颈要害!乔峰瞳孔骤然缩紧,多年血战的本能让他强行偏头!

嗤——!

短箭擦着他粗壮的脖颈边缘掠过,带走一片皮肉,鲜血瞬间浸红了衣领边缘。火辣辣的麻痹感伴随着一丝甜腥迅速蔓延开来!有毒!

乔峰身形踉跄了一下,那点麻痹剧毒如同钻入大树的蛀虫,正迅速啃噬着他庞大躯体所剩不多的精力。一股夹杂着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一股更汹涌的血气却在胸口翻腾!

围攻的宋兵仿佛嗅到血腥味的群鲨,士气陡然高涨!厉吼声、刀刃破空声织成死亡的罗网,重新狠狠收拢!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自天边卷入的疾风,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冲破混乱外围的刀光!那身影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几乎在乔峰因毒箭踉跄、被数把长枪同时指向空门的瞬间,挡在了他魁梧后背与数道致命枪尖之间!

噗嗤!噗嗤!利刃破开血肉的闷响清晰传来!带着令人心颤的穿透力!

那突兀挡在乔峰后心的身影剧烈一震!伴随着几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血色瞬间染透了肩头和腰间两处灰布衣衫。

几乎在她中枪的同时,乔峰身体猛地僵住!那熟悉的、曾经无数次在心底回荡、牵肠挂肚的低微痛哼,穿过嘈杂的厮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神魂之上!

他霍然扭头!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因剧烈痛苦而扭曲却无比熟悉的脸!她嘴角有血沫控制不住地溢出,脸色白得像雪,眼底却只有一片决绝的释然!

“阿朱——!!”一声足以撕裂天穹的狂吼从乔峰胸膛深处炸开!那已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积聚了无数日夜的绝望、狂喜、悔恨与无边震怒的总爆发!他从未想过这个名字会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再次回响!

所有围攻的士兵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吼声震得动作一滞!乔峰双目瞬间赤红如血!那眼神已非人类所能拥有,是濒死凶兽燃烧最后生命发出的厉芒!他弃了长刀,反手一把揽住阿朱软倒的身体,另一只手如疯魔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四周狂扫而出!降龙掌力如同决堤洪流,以他身体为中心轰然喷薄!数名持枪刺中阿朱的士兵首当其冲,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铠甲在掌风下发出刺耳的悲鸣,瞬间变形凹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砸倒身后一片同伴!

包围圈硬生生被这一掌炸出更大的空白!抱着阿朱滚烫而不断渗出鲜血的身躯,乔峰再无半点恋战之心,脚下步伐踏着死伤士兵倒伏的身体,朝着厮杀稍弱的一个豁口全力撞去!每一步踏下,地面似乎都在震颤!

“拦住他!”

“他不行了!别让他跑了!”

嘶吼从身后追来,刀剑的光芒刺入视野边缘。乔峰根本不去分辨,他的心神全部缠绕在怀中女子滚烫的温度和那不断流失的微弱生机上。视野里血色弥漫,他分不清是夕阳的颜色,还是怀中阿朱伤口不断洇开的血渍。耳边嗡嗡作响,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带着回音,撞击着胸腔。

冲出重围的代价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留在背上,冰冷麻木之后传来烧灼感。毒在作祟,力气像指间握不住的流沙。可他不能停!他抱着阿朱,如同抱着比性命更贵重的珍宝,每一步踏在血染的泥土上,都沉如千斤。

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瞥向那个废弃马厩的方向——阿紫!那抹熟悉的娇小身影几乎消失在乱石和尸骸的阴影里。但刚才惊鸿一瞥的苍白脸庞,眼底深处那种如同被彻底打碎某种根基的灰败绝望,却像钢针般扎进乔峰心里。

她是阿朱的胞妹,是阿朱豁出命也想护住的东西!另一个沉重的念头砸下,乔峰牙关紧咬。左臂用力更紧地护住昏迷不醒的阿朱,在宋兵的尾随追击中强行一个折返!身形在纷飞的箭矢和刀光里险之又险地穿行,猛地斜插进通往马厩的残墙断壁后!残垣阻挡了部分视线,在追兵调整方向的瞬间,他右臂向下一探,如同捞起一片飘零的落叶,精准地抄起蜷缩在地、浑身微微颤抖的阿紫。

一个怀抱,两个滚烫柔软却无比沉重的身躯。乔峰喉头滚动,咽下涌上来的腥甜血气,眼前甚至微微发黑。阿紫的身体僵硬冰凉,如同毫无生气的布偶,但在接触到乔峰臂弯的刹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因痛苦或别的情绪而产生的颤栗清晰地传递过来。她没有看乔峰,失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阴霾的天空,只有眼角残留着未干的湿痕。

阿朱的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滚烫得吓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杂音。血,不断从枪伤处渗出,温热地染透了他的衣衫,和背上自己伤口渗出的血混杂在一起。

疲惫如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但背后追击的呼喊和利刃破空声是永不停歇的潮头!他必须更快!向着雁门关外,向着那个模糊的、暂时安全的方向!

风,带着关外更深的寒意和自由的草腥气,迎面扑来。乔峰抱着两个女子,闯入了那片沉郁的血色残阳余晖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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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原野在昏黄的天光下铺展,狂风毫无遮拦地掠过起伏的草浪,卷起尖锐的呼啸,像无数冤魂在荒原上永不停止的恸哭。

简陋的帐篷在风中哗哗作响,几乎要被这草原野蛮的力量撕裂。乔峰疲惫不堪地坐在毡毯上,撕开紧贴在背上刀口的衣物。伤处的皮肉狰狞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乌青色。阿朱的伤已经处理过,但两处枪穿透的伤害过重,草草撒上的金疮药勉强覆盖着惨烈伤口,药粉很快又被不断渗出的暗红色液体一点点浸透,晕开。她的气息微弱,脸颊因高热而泛起病态的潮红,口中不时溢出破碎的痛苦呓语。

火光映在角落里。阿紫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像个被遗弃在废墟里的、已经干涸了眼泪的木偶。帐篷里的腥气、姐姐压抑的痛苦呻吟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手臂完好的肌肤里,用尖锐的疼痛来抵抗那股因毒功尽废而疯狂滋生的虚弱和恨意。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个正在包扎伤口的雄壮背影。姐夫的气息笼罩着这狭小的空间,如同沉郁的铅云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这压抑的寂静比她经历过的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水……” 阿朱无意识的干渴呻吟打破了死寂。

乔峰动作一顿,飞快地处理好自己伤口最后一处结扣。他起身,拿起地上那个简陋的水囊,脚步沉缓地走向毡毯上虚弱的女子。铁塔般魁梧的身躯在帐篷内本已显得局促,此刻因放轻动作,更添了几分巨大的反差。他小心地俯下身,一手托起阿朱滚烫的后颈,一手将水囊凑近她干裂的唇边。动作笨拙又极度细致。

清凉的水流过喉咙,阿朱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坚毅面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她吃力地想扯出一个笑,但牵动了肩头的伤,痛得她眉头一蹙,虚弱地靠回他支撑的臂弯里。

角落里的阿紫猛地抬起眼!那双原本失了焦距的眼睛死死锁住乔峰触碰阿朱的手,指甲掐入掌心更深。被废的毒功在血脉深处隐隐残存着灼烧的幻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赖以存活的东西。此刻再见到姐夫眼中那份全然的焦灼关切都给了姐姐……一股浓烈的、毁灭一切的毒火在她心底无声地咆哮。

凭什么?凭什么阿朱能得到这世上唯一让她疯狂渴望的温暖和力量?而自己……自己付出了一切!承受着化功散和废功的双重折磨!却只得到他此刻视而不见般的冷落!不!她不接受!那双大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后又冻结起来,闪烁着比塞外寒星更加刺骨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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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起帐篷帘幕的一角,带着刺骨的霜气。帐篷中央那堆微弱的篝火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猛风吹得急促跳跃,光影在每个人脸上疯狂明灭。

帐篷内一时陷入难言的沉寂,只能听到阿朱压抑的微弱咳嗽声和阿紫沉重粗粝的鼻息。乔峰背对着她们,盘坐在冰冷的毡毯上,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火光下投出一片沉重的阴影。他似乎在极力平息什么,肩背肌肉隐隐绷紧。

终于,他转过身。目光在两张有七八分相似、却带着截然不同伤损痕迹的脸庞上掠过。最终落定在篝火旁那只粗糙简陋的水囊上。他伸出宽厚的大手,一把抓起水囊。

“你们……” 他粗粝的嗓音比篝火的劈啪声还要低哑,“先喝一点。”

水囊倾斜,清冽的水流落入一只同样粗糙的木碗,发出细微的哗啦声。他先端到阿朱唇边,待她就着自己的手艰难喝下几口后,才沉默着转向角落里的阿紫。

阿紫猛地抬起头!火光里,那双蒙着灰翳的眼睛射出怨毒的光,像一头负伤的幼兽警惕地盯住最危险的捕猎者。她没看那碗水,目光死死钉在乔峰脸上,嘴唇翕动,似乎在积蓄着全身仅存的力量来爆发。乔峰端着水碗的手纹丝不动,沉静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平静地等待她接受与否。

阿紫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忽然劈手夺过那木碗!动作太激烈,碗里的水洒出大半,淋湿了她的前襟和冰凉的手背。她不管不顾,仰头将剩下的水一股脑灌下喉咙,然后狠狠将空碗掷向帐篷壁!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里,阿紫终于嘶声喊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碎了又吐出来:“乔峰!收起你这假惺惺的嘴脸!恨我就是恨我,何必……”

话音未落,乔峰霍然起身!那动作带着某种沉闷的决断,如同乌云压城的前兆。他几步走到帐篷入口,伸手猛地拉开那沉重的毛毡帘幕!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篝火几乎熄灭!

“都出来!”乔峰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山岳崩塌前最后一瞬的压抑平静。不待任何回应,他已率先迈步走出低矮的帐篷口。

阿朱费力撑起虚弱的身子,肩头伤处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还是踉跄地扶着帐篷支架跟了出去。阿紫缩在角落里喘了几口粗气,被废毒功后残留的内伤在冷风刺激下隐隐作痛,她怨毒地盯了那洞口一眼,最终还是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帐篷。

外面是无边的黑暗与寒风。远处的地平线微微发亮,却照不透这片黎明前的压抑。乔峰高大的身影站在一片高坡上,如沉默的礁石面对着一片看不见的深渊。他指向黑沉沉的下方。

“看!”

阿朱和阿紫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投去——

目所能及最远的地平线尽头,影影绰绰仿佛有几点微弱的光亮晃动,紧接着是隐约的人声,如同鬼魅在旷野中游荡的呜咽。随即,是风送来的气味——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其间夹杂着某种皮肉毛发烧焦的恶臭!

阿朱胃里一阵翻搅,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阿紫则猛地伸手捂住了口鼻,却依然抑制不住那股剧烈的反胃感,干呕了几声,瘦弱的脊背剧烈起伏。

“这里……”乔峰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在这死寂的草原黎明前,像冰冷的铅块坠入深渊,“就是几天前契丹一个小部落的营地。”他收回手指,没有看身旁任何人,目光沉重地落在这片被践踏过的草场上,似乎在辨认那些看不见的痕迹和声音。

“五天?还是三天前?”他像是在质问这片死寂的荒原,“几百上千人……妇孺……” 他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现在……还有人味吗?”

空气陡然间凝滞得如同冻土!远处黑暗中那微弱的光点与声息,似乎瞬间有了狰狞的形状——那不是迷途的商队,而是刚刚完成一场屠杀、正在搜索遗漏“猎物”、纵火焚烧残骸的宋军小队!

死寂中,那隐隐传来的声音在风中断续放大。

“……跑不远的……杀!……契丹狗一个不留!……”

“……那边再搜一遍,头儿说了,不留活口!……”

“啧,可惜了的皮货,都烧了……”

冷酷、漠然,带着一种执行公务般的刻板残忍!

阿紫的身体瞬间绷得极紧!她猛地扭头看向乔峰,惨白的脸上因剧烈的情绪冲击和身体伤痛的折磨,肌肉都扭曲起来。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窜上!不是因为那些杀戮,而是因为自己姐姐方才挡枪、乔峰狂怒的模样……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病态的执着,尖声道:“杀!杀光他们!姐夫!替他们……”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意识到后面的话会暴露自己近乎疯狂的想法——替那些契丹人报仇?那么他呢?那个雄壮的身影……

乔峰猛地回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深处燃起两团令人心悸的血色火焰!他死死盯住阿紫的脸,那目光中没有暴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要穿透她魂魄的审视。

寒意瞬间冻结了阿紫的四肢百骸,让她后面的话彻底冻在了喉咙里。她的身体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支撑不住地晃了晃。

阿朱在一旁心猛地一沉!乔峰此刻的眼神她从未见过!那不是针对阿紫本人的愤怒,而是在某种庞大、血腥、直指本源的惨烈真相面前骤然被点燃、正在崩塌的信念!那目光转向远处宋军的火光和风中飘来的声音,又缓缓扫过脚边这片被鲜血浸透、被火焰灼伤的草原。

最终,乔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小小的宋军信符腰牌上——那是此前从尸体上掉落、无意间悬挂在那里的物证,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乔峰猛地爆发!他并未冲向宋军的方向!而是猝然弯身,单手抓起地上一根被马蹄践踏折断、仅剩三尺来长的粗大断矛!

矛杆粗砺沉重,断裂处犬牙交错。他握紧矛杆的右臂肌肉根根坟起,骨节因用力而发出恐怖的爆响!那枚小小的腰牌被他左手拽下!紧握在手心!

“啊——!”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怒吼炸裂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如同地底沉埋的凶兽挣脱枷锁!巨大的力量灌注于断矛之中,矛身嗡嗡震颤,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被乔峰用尽全力狠狠贯入脚下坚实的大地!

噗嗤!

矛尖深深楔入冻土深处!狂暴的劲气沿着矛杆猛烈扩散,周围方圆数尺的地面都为之剧震!沉闷的爆响让阿朱和阿紫脚下同时一软!

碎裂的腰牌碎片,从乔峰紧握的手中簌簌落下。锐利的边缘在他古铜色的掌心划开几道深深的伤口,他却浑然未觉,一滴浓稠的血顺着指缝砸落在矛杆旁的冻土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着一架沉重破败的风箱。粗重的喘息声中,弥漫开一片惨烈的血色烟雾。他目光扫过那几乎完全没入冻土、兀自带着细微震动的矛杆残段——那仿佛是他亲手扎入自己过往信仰心脏的一支楔子!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向那两个女子,目光却投向了更东方。那里,曾有他为之奋战的一切概念,如今却只剩下一片血与火的焦土灰烬,模糊在同样灰暗的天地间。

天……亮了。

东方,一抹惨淡的鱼肚白在无尽灰暗里挣扎着渗出来。冰冷微弱的光线撕裂稠密的黑暗,勾勒出荒原上突兀的轮廓。

就在乔峰刚刚以残矛贯地、腰牌尽碎的方向!仅仅百步之外!一片低矮的丘陵后,几道鬼祟的人影暴露在突如其来的晨曦中!

五个!顶盔掼甲的宋兵斥候!他们显然也被那狂暴的怒吼与震地声惊动,正惊疑不定地探头察看,头盔下的脸在苍白光线里写满了惊惧和猝不及防!

为首的士兵反应最快,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高坡上那三人,尤其是那个身形如同山岳般的魁梧男人!他猛地嘶吼出声,变调的叫声几乎撕裂空气:“是……是那个契丹狗!还有活口——!”

刺耳的尖啸拔地而起!五个斥候如同受惊的狼群!长刀瞬间出鞘,在微弱晨光里划出几道森寒的轨迹!

“放箭!快放箭!”另一个士兵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手忙脚乱地取下背上弩机!

乔峰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被这嘶吼驱散!那“契丹狗”的称谓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心脏!他没有丝毫迟疑,魁梧的身躯在斥候刚发出吼声的瞬间就发动了!动作狂暴得如同扑食的怒狮!一步踏出,脚下地面竟为之碎裂下沉!

他根本不等斥候组成有效的合围!整个人如同一发血肉炮弹般轰然撞入最前方两个士兵之间的缝隙!两个士兵刚刚拉开阵势、举起的刀锋甚至来不及劈落!乔峰蒲扇大的手掌左右一分,如同拍开两个草人,狠狠掴在他们头盔侧面!沉闷的骨裂声伴随着头盔肉眼可见的变形同时炸响!那两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猛然歪折,口中鲜血狂喷,身体被巨力裹挟着踉跄栽倒!

第三个斥候的刀锋堪堪劈到乔峰眼前!乔峰根本不躲!左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持刀的手腕!喀嚓!刺耳的骨碎声中,那士兵的惨嚎刚刚迸出咽喉便戛然而止!因为乔峰捏碎的腕骨如同最脆弱的枯枝,剧痛瞬间吞噬了他!紧随其后的巨大力量将他整个人像甩一个破麻袋般抡起,砸向旁边正哆哆嗦嗦拉开弩机弦的同伴!

咚!

沉闷的撞击声!试图放箭的士兵被自己同伴结实的身体砸中胸口,弩机脱手飞出,胸骨塌陷的爆响清晰可闻!两人滚作一团,哀嚎瞬间被踩入泥土!

迅雷不及掩耳的绞杀!仅仅两次呼吸,四名斥候已如断线木偶般倒伏、扭曲!

只剩下最后一人!

这最后幸存的斥候目睹同伴眨眼间如同蚂蚁般被碾碎,脸上已无半分人色。他离得稍远,恰好躲过了最初的绞杀。此刻眼见那地狱魔神般的魁梧男人转过了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利箭般锁定他!这幸存者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战意!竟抛下手中钢刀,发疯一般掉头就跑!尖叫着试图冲向那片起伏的草丘寻找遮蔽!

高坡上,阿紫眼底血红!她因内伤剧痛而佝偻着的身体猛地绷紧!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狂喜!她看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喉咙里挤压出破风箱般急促的笑声。然而就在她念头闪动、想呼喊“姐夫!杀了他!” 的瞬间——

一道灰影比她更快!

带着枪伤的阿朱不知哪来的力气,闪电般俯身抓起地上被抛下的钢刀!她甚至没有看乔峰一眼!那柄冰冷的铁器在她手中仿佛瞬间有了生命!她娇小的身影如同贴地疾飞的雨燕,紧追着那逃命的斥候,几个起伏已拉近到十步之内!刀锋在晨光中扬起一道冷冽的轨迹!目标并非脖颈要害——而是那士兵左腿腿弯最脆弱的后部!

噗!

利刃切入血肉筋骨的闷响!那斥候向前扑倒的姿态骤然凝固!伴随着半声短促到极致的哀嚎!他的左脚猛地向前踢蹬,但脚踝似乎被无形的力量锁死!整个人因重心失衡狠狠栽倒在冰冷的荒草和泥土中!

阿朱的刀稳稳钉在他腿弯深处,几乎切断了他整条腿的大筋!血如同小溪般在草茎上蜿蜒流淌。斥候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却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发出绝望的嗬嗬抽气声。

阿朱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左肩的伤口因为发力而渗出更多的血,染红她按着伤处的手。她抬起脸,目光越过荒草,直直地望向乔峰。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此刻没有恐惧,没有悔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然!像被狂风卷过却更加坚韧的野草。

乔峰高大如山的身影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从阿朱身上,缓缓移向地上那个扭曲哀嚎、不断蹬踢着伤腿的斥候。然后,那视线长久地投向了更东方的天空——雁门关的方向,灰暗混沌,被初生的太阳涂抹上一层浓重不祥的血色光晕。

最后,他那沉沉的目光收回,落在了离他不远的阿紫脸上。

阿紫被他望得浑身一抖!那张写满扭曲兴奋的小脸瞬间僵住。乔峰的眼神太沉了,像带着千钧巨石压在她心坎上。没有斥责,没有厌恶,却有一种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窒息的东西在里面翻涌。仿佛被这目光烫伤,她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脚下冰冷的泥土里。胸口仿佛有更剧烈的冰冷撕裂感在蔓延,比那废功之痛更尖锐千倍。她紧咬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渗出的泪。

乔峰终于迈步。沉重的脚步踏着被践踏过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走向那个倒地的斥候。

脚步停在蜷缩的身体旁边。晨风拂动他额前散乱的发丝,脸上沾着几许血污,表情却是一片近乎神圣的平静。他俯身。

不是屠戮。五指成爪,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力。目标——斥候身上沾染血迹的宋军制式皮甲!

嗤啦——!

坚韧的皮革、内衬的麻葛如同朽坏了几十年的碎布,在这双掌下应声而裂!巨大的力量沿着皮甲的缝隙和绑带处爆发,整副皮甲瞬间被震成无数扭曲断裂的碎片,伴随着骨碎筋折的细微闷响,离体纷飞!

斥候骤然爆发出无法想象的惨嚎!身体猛烈地向上弹动,如同离水的鱼!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挣扎被无形扼住!乔峰那只大手顺势压下,稳如磐石,按在了斥候的心口位置。力道透过破碎的衣甲渗入——震!不取性命,只是将一口精纯雄厚的内力猛地渡入!

噗!

斥候口中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狂喷而出!但心跳未停!只有那双眼睛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骤然翻白,短暂地失去了焦距,随即陷入更深的、濒死的抽搐昏迷。生机被强行留住,肢体却被彻底摧毁。

乔峰站直身体。他摊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里最后几枚从斥候内衬中震落的黄铜甲钉和绑绳碎片。手腕缓缓翻转。

叮叮当当……

细微的金属坠落声,被风吹散在草叶间。

他不再看地上那堆扭曲挣扎的人形。转过身,面对着已经汇聚到一起的阿朱和阿紫。阿朱肩头的绷带又渗出深红,脸色比晨光更白,眼神却亮得像淬火的寒星。阿紫缩在她身后半步,身体微微发抖,那张小脸上刚才病态的兴奋彻底凝固,只剩下茫然的惨白和一种更深邃的惊悸。

乔峰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身上的衣饰——那些属于江南的、属于中原繁华地的精致残余,此刻在塞外的朔风里、在血腥和尘土的浸染下,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那些,”乔峰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仿佛蕴含着某种沉重的东西,指向她们身上那些零星的汉族衣饰。然后,他收回目光,投向四周这一望无际、刚刚被染上晨光的辽阔草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也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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