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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抄家预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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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个道理,贾政终于懂了,可惜太迟。

“二弟,”贾赦握住他的手,眼眶红了,“分家不分心。东院在,贾家的根就在。兰儿、宝玉,还有弟妹……只要我贾赦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让他们流落街头。”

贾政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却说不出话。

兄弟俩相对无言,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许久,贾政松开手,走到书案前,提笔铺纸:“既如此,今夜就写分家文书吧。西院所有产业、债务,我一力承担。东院……干干净净地分出去。”

笔锋落下,墨迹淋漓。

一字一句,都是割肉剜心。

***

卯时初,天将亮未亮。

邢悦端着一碗参汤,来到贾母的上房。老太太已经醒了,正由鸳鸯伺候着梳头。铜镜里映出一张苍老的脸,皱纹深深,眼窝塌陷,只有那双眼,依然锐利。

“给母亲请安。”邢悦行礼。

贾母从镜中看她,淡淡道:“这么早来,有事?”

邢悦示意鸳鸯先出去。等门关上,她才走到贾母身边,跪下,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没有隐瞒,没有修饰,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残酷的真相。

贾母听着,手里那柄犀角梳“啪”地掉在地上。

她没去捡,只直直地看着邢悦,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声苍凉:“好……好啊……我贾家百年基业,到底要败在这一代了……”

“母亲,”邢悦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像枯枝,“还没到绝路。分家,保住东院,贾家的血脉就还在。西院那边……总能想方设法,保住性命。”

贾母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悦儿,你实话告诉我,东院……能自保吗?”

“能。”邢悦斩钉截铁,“海贸的收益,田庄的产出,还有……海外那个岛。就算京城待不下去,咱们也有退路。”

贾母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那就……分吧。”

两个字,重若千钧。

“只是,”她看着邢悦,眼神里有恳求,“政儿那边……你和恩侯,多照应些。还有宝玉、兰儿……他们还小。”

邢悦重重点头:“母亲放心,都是一家人。”

贾母摆摆手,疲惫极了:“你去吧。让我……静一静。”

邢悦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转身时,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从枝头坠落。

她站了片刻,仰起头,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去。

不能哭。

还没到哭的时候。

八月十五,中秋。

往年的中秋,荣国府总要张灯结彩,大开宴席。今年却格外冷清,只在贾母上房摆了一桌,菜式简单,气氛压抑。

贾母坐在主位,穿着一身深青色缎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一支碧玉簪子。她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像贴在脸上的面具,轻轻一碰就会碎。

邢悦坐在她左手边,贾赦在右手。下首依次是贾政、王夫人、李纨带着贾兰、宝玉、黛玉、贾瑶、贾琏、王熙凤。贾琮在岛上回不来,贾璋年纪小,早早吃了奶睡下了。

圆圆的桌子,坐得满满的,可每个人都低着头,食不知味。

只有贾兰不懂事,指着桌上的月饼奶声奶气地说:“祖母,月饼,甜甜。”

李纨忙捂住他的嘴,眼圈却红了。

贾母笑了,真心的笑,伸手摸了摸贾兰的头:“兰儿乖,多吃些。”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胭脂鹅脯,慢慢吃着。众人见她动筷,才纷纷拿起筷子,可那饭菜嚼在嘴里,像嚼蜡一样。

酒过三巡,贾母放下筷子,环视一圈,缓缓开口:“今日中秋,团圆的日子。有些话,趁着人齐,我想说说。”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她。

“咱们贾家,从太祖爷赐下荣国府这块匾,到如今,一百多年了。”贾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些年,风光过,也落魄过。到你们这一代……是我没教好,让这个家,走到了今天。”

“母亲……”贾政哽咽。

贾母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她看向贾赦:“恩侯,你是长子,往后这个家,就靠你了。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保住贾家血脉。人在,根就在。”

贾赦起身,跪下:“儿子……记住了。”

贾母又看向邢悦,眼神温柔:“悦儿,这些年,辛苦你了。这个家,多亏有你。”

邢悦也起身跪下,声音平静:“媳妇分内之事。”

贾母点点头,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人。

“宝玉,”她唤道。

宝玉连忙起身:“祖母。”

“你父亲的事,不怪你。”贾母看着他,眼神里有慈爱,有遗憾,“往后……多听你大伯、大伯母的话。长大了,该懂事了。”

宝玉眼圈红了,重重点头。

“玉儿。”

黛玉起身,盈盈下拜:“外祖母。”

“好孩子,”贾母伸手,黛玉上前握住。那手很暖,暖得让人想哭,“你母亲去得早,外祖母……怕是也护不了你多久了。往后,跟着你大舅母,好好过。”

黛玉眼泪掉下来:“玉儿记住了。”

“兰儿还小,纨儿要多费心。”贾母看向李纨,“珠儿在天之灵,会保佑你们母子。”

李纨泣不成声,只能点头。

最后,贾母的目光落在贾琏、王熙凤身上,又看看贾瑶,缓缓道:“你们兄弟姐妹,要互相扶持。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散了心。”

“是。”众人齐声应道。

贾母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疲惫,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她举起酒杯:“来,咱们……最后团圆一次。往后……各自珍重。”

酒杯相碰,声音清脆。

酒入喉,是苦的。

宴席散时,已是戌时。月亮升起来了,又圆又亮,清辉洒满庭院,像铺了一层霜。

众人依次告退。贾母叫住邢悦:“悦儿,陪我走走。”

婆媳俩并肩走在回廊上。月光透过廊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秋风已凉,吹得人衣袂飘飘。

“悦儿,”贾母忽然开口,“那个岛……真能住人?”

邢悦一怔,随即明白贾母知道了,点头:“能。琮儿信上说,房子建好了,地也开垦了,粮食够吃两年。”

“那就好。”贾母停下脚步,望着天上的月亮,许久,轻声道,“若真有那一天……把孩子们送过去。尤其是宝玉、黛玉、兰儿……他们还小,不该受这些罪。”

邢悦心头一紧:“母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贾母转过头看她,月光下,那双老眼格外清明,“我老了,走不动了。这把老骨头,就留在贾家,陪着列祖列宗。但孩子们……得活下去。”

她握住邢悦的手,握得很紧,像要把所有的嘱托都刻进她掌心里:“悦儿,答应我。”

邢悦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如今卸下了所有威严,只是一个想保住儿孙的祖母。

她重重点头:“媳妇答应您。”

贾母笑了,松开手,转身往房里走。背影佝偻,脚步蹒跚,像一株深秋的老树,在风里摇摇欲坠。

邢悦站在廊下,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刚嫁进来时,第一次见贾母。那时老太太端坐高堂,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如今……

她抬起头,望向那轮明月。

月圆人难圆。

风雨,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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