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咽气之法（2/2）

玄元起初只能连咽两口，第三口时气便滞在胸口，像被什么堵住，闷得他想咳嗽。尹喜递过个细颈瓷瓶，往瓶里倒水，水流太急，果然漫了出来，打湿了案上的宣纸。“初学时，一口便是一候，得等气完全沉入气海，再咽第二口。”他指着瓶中缓缓上升的水，“就像挑水，总得等前一桶放稳了，再提后一桶。你方才就是太急，气还没沉底，又灌新的，可不就堵了？”

玄元望着瓶中缓缓上升的水，忽然懂了。再次尝试时，他每咽一口便停一息，用手轻摩脐下三寸，感受气团沉入气海的微震，像石子落进浅潭，漾开一圈圈暖波。如此练了半个时辰，竟能连咽三口，气走得又快又顺，二十四节似有细响回应，像春芽顶破冻土的轻脆，细微却充满生机。

“这便是‘云行雨施’。”尹喜添了些沉香，炉烟更浓了些，却依旧不散不乱，“云行是乾咽，引气归经，像天上的云往一处聚；雨施是湿咽，润气通脉，像云化成雨，落到田里。”他拿起案上的《黄庭经》，翻到“口为玉池太和官，漱咽灵液灾不干”一句，“古人早说透了，咽气不是硬功夫，是顺天应人。”

玄元摸着气海的位置，那里的暖意比来时沉了许多，像积了一汪温泉，不烫，却能暖到骨头里。他忽然想起昨日在菜园，见师父浇菜时，总是把水往根上引，说“水得顺着根须走，不然浇再多也没用”。原来这咽气，和浇菜是一个道理，不是硬把气往下压，是让内气认准了道，心甘情愿往气海里钻——就像游子认得了家门，自会循着路回来，踏实，又安稳。

晨雾渐散，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在玄元手背上投下金斑。尹喜起身，推开丹房的门，门外的菜园沾着露水，绿油油的一片。“你看那韭菜，”尹喜指着畦里的韭菜，“根扎得深，浇点水就噌噌长。气海就是你的根，咽气就是往根上浇水，急不得，也慢不得。”

玄元跟着师父走到菜园边，深吸一口气，晨露的湿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涌进来，他下意识舌抵上腭，津液又悄悄渗出。这次不用刻意引导，气顺着左肋往下走，“沥沥”有声，像在回应着园里的生机。

“一年后，气自会顺着经络跑，不用手摩也能直入气海；三年功成，便如江河归海，想咽多少，气便来多少，再无滞涩。”尹喜的声音混着鸟鸣，格外清朗，“但你要记住，咽气不是为了聚气，是为了让气顺，就像水顺了，田才肥，苗才壮。”

玄元望着满园的绿意，忽然明白，所谓“咽气之法”，从来不是什么玄妙的术法，不过是顺应自然的道理——气要顺，水要润，根要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柏子的清苦气还在，像在提醒他：大道至简，不过是好好吃饭，好好呼吸，让该归位的，都归位罢了。

那天的辰时，玄元在菜园里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咽气。气团沉入气海时，他仿佛听见土里的种子在发芽，听见根须在吸水，听见那些看不见的生命力，正顺着自然的脉络，悄悄生长。而他体内的气，也像那些种子与根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沉静而坚定地，扎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