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为什么(2/2)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和我一样,头发颜色奇怪,大概……觉得是‘同类’?所以短暂地靠近过。”
他的目光终于从虚空收回,落在神乐苍白的脸上,紫灰色的眼眸里一片沉寂,没有任何波澜,“就像两条短暂交汇的线,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他回了他的城堡,我走我的路。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诸伏景光,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无所谓的弧度,却最终失败,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你看,他现在……大概也只记得我是个‘幼时一起玩过的朋友’了。没什么特别的。”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疏离。
诸伏景光静静地看着他。挚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极力撇清关系,极力否认那份特殊。
但他看到了降谷零摩挲银链时那不易察觉的停顿,看到了他眼神深处那抹强行压抑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复杂。
那份“仅此而已”的平静下,分明暗流汹涌。
诸伏景光没有戳破,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目光也投向病床上沉睡的白发少年。这个能让Zero如此反常的“特殊朋友”,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同一时间,重症监护室外。
月见礼人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被纱布包裹得像木乃伊、只露出小半张脸和脖颈处焦黑狰狞伤痕的月见绯。
那双总是冰冷的红瞳紧闭着,安静得可怕。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医疗资源和顶级看护,确认暂时没有生命体征恶化的迹象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准备在门外守候这个漫长的夜晚。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萩原研二如同幽灵般站在阴影里。
深紫色的发丝凌乱,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和坚持。
“月见先生…”萩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挺直了背脊,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请您…去休息。这里…让我守着。”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ICU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守着他醒来!求您…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月见礼人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重的、几乎要压垮他的愧疚和固执,水色的眼眸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深沉的疲惫和了然。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我。”他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向休息室的方向,将这个沉重的守望交给了萩原。
松田阵平也默默地走了过来,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萩原对面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墨镜后的眼神疲惫而复杂。
他留下来,不是为了月见绯,而是为了支持此刻濒临崩溃边缘的萩原。
时间在ICU外冰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深夜的医院走廊,灯光惨白,空气凝滞。萩原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松田也沉默地陪伴着。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ICU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名护士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对着如同惊弓之鸟般瞬间绷紧的萩原和松田低声道:“患者有苏醒迹象!手指动了!眼皮也在颤动!医生在检查!”
萩原研二的身体猛地一震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几乎是扑到了门边,声音因为激动而彻底变了调,带着哭腔和嘶吼:“真的?!他…他要醒了?!他没事了?!!”
松田也猛地站直了身体,墨镜后的眼睛瞬间亮起。
护士点点头:“意识正在恢复,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这是脱离危险的关键一步。但还不能打扰,需要观察。”说完又匆匆进去了。
萩原死死扒着门框,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瘫软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双手捂着脸,压抑了整晚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这次不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近乎崩溃的、劫后余生的号啕大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松田蹲下身,用力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给予支持。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门再次打开。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放松的神情:“病人醒了。意识基本清楚,能进行简单的交流。虽然还很虚弱,但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萩原猛地擡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但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在医生的允许下,用最快的速度换上无菌服,冲进了ICU。
病床上,月见绯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红色的瞳孔失去了平日的冰冷锐利,显得有些涣散和迷茫,但确实有了焦点。
他的脖颈和后背被厚厚的纱布包裹,只露出小半张苍白失血的脸。看到冲进来的萩原,他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下。
萩原冲到床边,看着那双终于睁开的、带着虚弱却清明的红色眼眸,巨大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再次冲击着他。
他伸出手,想碰触又不敢,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月见…月见君…你…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哪里难受?”语无伦次。
月见绯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目光落在萩原通红的眼睛和狼狈的脸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因为喉咙插管和伤势,声音极其微弱沙哑,几乎听不清:“…水…”
萩原立刻手忙脚乱地按照护士的指示,用棉签沾了温水,极其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萩原看着月见绯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那双红眸静静地看着他。积压了一整晚的、如同岩浆般炽烈的疑问和巨大的愧疚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冲口而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解:
“为什么,月见君。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甚至…不算熟悉——你为什么要冲进来,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用命来换我的命,不值得!根本不值得!!”他的声音在压抑的ICU里显得有些尖锐,充满了痛苦和自我否定。
月见绯静静地听着萩原近乎崩溃的质问。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解释的欲望。
在萩原近乎绝望的目光注视下,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因为伤势,他无法说太多话。
他张了张嘴,极其艰难地、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吐出几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因为…我是…警察。”
不是因为你萩原研二是谁。不是因为我们是同事。更不是因为任何私人感情。
仅仅因为,在那个生死瞬间,他的身份是警察。他的职责,是保护民众,保护同僚。那身制服赋予他的,是毫不犹豫冲向危险、保护生命的本能和使命。
仅此而已。
萩原研二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怔怔地看着月见绯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红色眼眸,看着他被纱布包裹的、几乎被毁掉的后背……那句简单到极致、却又沉重如山的“因为我是警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深处。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愧疚、所有的不值……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渺小。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那个用生命践行了警察誓言的男人,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