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病(2/2)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和快乐,在深夜被彻底打破。
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毫无预兆地从腹部蔓延开来,神乐在睡梦中猛地蜷缩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呃…哥…哥……”他痛苦地呻吟着,想要伸手去按呼叫铃,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月见礼人本就睡得很浅,几乎是瞬间惊醒。
“神乐?!”他扑到床边,看到弟弟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小脸和痛苦蜷缩的姿态,心脏猛地沉到了谷底。
“医生!”他的喊声划破了病房的寂静。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病房里瞬间涌入一群医护人员。监测仪器发出尖锐的蜂鸣,屏幕上多项生命体征的数值如同失控的过山车,疯狂下跌。
“血压急剧下降!”
“心率紊乱!”
“血氧饱和度快速降低!”
“快!准备抢救!推急救室!通知ICU准备!”
“神乐!神乐!看着我!别睡!”月见礼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紧紧握着弟弟冰冷的手,被护士用力拉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神乐被迅速擡上担架车,插上各种管子,在刺眼的灯光和一片混乱的呼喝声中,被推着冲向了手术室和ICU的方向。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生死的门在他眼前无情地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锦音千代几乎是和医生同时赶到,看到那扇紧闭的门和儿子瞬间崩溃的礼人,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身体晃了晃,被管家渡边及时扶住。
她死死盯着那扇门,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封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和狠戾。
接下来是地狱般的几天。
神乐被直接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初步诊断是严重的多器官功能衰竭,病因极其复杂且凶险,与他身体长期遭受非人道实验留下的潜在损伤和极度虚弱状态有直接关联。
冰冷的仪器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线,各种颜色的液体通过管道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瘦小的身体。他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深度昏迷,偶尔在剧痛中短暂地挣扎清醒,意识也模糊不清。
月见礼人守在ICU外,几乎不吃不睡,水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他死死盯着那扇玻璃门,仿佛要将它看穿,看到里面生死未卜的弟弟。
锦音千代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处理着家族事务的同时,源源不断的医疗资源和顶尖专家被调集过来,她眼底的寒冰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荒废的花园里,连续几天,都只有一个身影。
降谷零坐在喷泉池边,从午后等到夕阳西沉,再到夜幕低垂。
他带来的小点心在纸袋里慢慢变硬,他望着医院的方向,紫灰色的眼眸里,从期待到疑惑,再到难以掩饰的焦躁和……越来越深的不安。
神乐从未失约过。一次也没有。
第三天傍晚,他终于按捺不住。他绕到医院后门,避开保安,凭借敏捷的身手和夜色掩护,攀爬着老旧的水管和窗台,像一只执着的小兽,艰难地、笨拙地,一层一层地向上寻找。他记得神乐说过,他的病房在比较高的楼层,能看到后面的花园。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手臂被粗糙的墙面擦伤也毫不在意。
终于,在某一层的窗外,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但他认得那头雪白的长发,认得那插满管子的瘦小轮廓。
降谷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扒着窗台,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紫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怎么会这样?!几天前还笑着和他埋下时间胶囊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医护人员。他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墙壁,在寒冷的夜风中等待了很久很久,直到深夜,ICU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护士换班的间隙,他才用尽力气,撬开了那扇没有完全锁死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浓重的消毒水和药物气味扑面而来。冰冷的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
神乐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几乎被各种管线和仪器淹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降谷零的心脏像是被撕裂开。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却又害怕得缩了回来。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昏迷中发出细微的呓语,眉头痛苦地蹙起。
“……零……”
降谷零浑身一震。
他猛地靠近。
“……零,不要走”神乐的声音破碎而模糊,带着高热的呓语和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噩梦中挣扎。
“零,超级…喜欢……”断断续续的词句,如同梦呓的碎片,却带着滚烫的温度,毫无保留地砸进降谷零的耳朵里。他烧得迷糊了,意识混沌不清,只凭着本能,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名字,重复着那份在最脆弱时刻也无法压抑的依赖。
“零…喜欢…超级喜欢…”
降谷零僵立在床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紫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地颤动着,里面翻涌着震惊、茫然、无措,还有一股汹涌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心疼和酸涩。
那些平日里被他嗤之以鼻的、觉得肉麻又幼稚的话语,此刻从神乐干裂的唇瓣间溢出,却像带着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
他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握住了神乐露在被子外、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神乐皮肤的瞬间,昏迷中的神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依赖。
“零……别走…”神乐含糊不清地哀求着,身体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
降谷零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抽回手。他默默地、僵硬地在冰冷的病床边缘坐了下来,任由神乐滚烫的手指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抓得他指节生疼。
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神乐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动作笨拙而生涩,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他就这样坐着,像一座沉默的守护石像。听着神乐在昏迷中断断续续地呓语,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说着“喜欢”。
窗外的月光冰冷地洒进来,照亮少年金色的发顶和他紧抿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嘴唇。时间在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神乐似乎终于耗尽力气,紧握的手稍微松了些,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点,沉入了更深层的昏睡。
只是眉头依旧紧锁着,仿佛在梦里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降谷零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已经有些麻木的手。他站起身,深深地看着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医院废弃的处方笺折叠的、有些歪歪扭扭的千纸鹤。这是他这几天等待时,笨拙地跟一个护士学的。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支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蔷薇——这是他翻墙进来时,在医院后面的花圃里冒险折下的。
他轻轻地将那支鲜红的蔷薇放在神乐的枕边,然后将那只小小的、承载着他笨拙祈祷的千纸鹤,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神乐的枕头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神乐苍白安静的睡颜,紫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少年人还无法完全理解的担忧和决心。
他无声地翻出窗户,像来时一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冰冷的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枕边那支鲜红的蔷薇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微的香气,以及枕头下,那只承载着无声祈愿的、微微硌着脸颊的纸鹤。
神乐在昏沉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带着青草和阳光气息的暖意,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舒展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