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故人何在(2/2)
“…”
薛镜像不堪重负那般,垂下了头颅,过了很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父债子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提。”
贺升鸿听到他这样说,似乎很不满意似的,拧起浓眉,正色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喝。”
薛镜一目不错地看着他,扶着太阳xue,过了一会缓过来,无奈地说:“少喝点吧您,这个病……不为自己也要考虑一下家人。”
贺升鸿打断他,“不要紧。我找人算过,这辈子活到九十没问题。”
薛镜一噎,居然无言以对。
算命……算个什么诊断?
贺升鸿见他不动,有些不耐烦,“哎,听老子的就对了!”
薛镜其实有些醉了,见贺父自己都毫不在意,心想这病大概也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便没再推脱,把杯子斟满。
两人连着又喝了几杯。
桌上的醉鸡、酥鱼、咸蟹等等已凉透,颜色与油光都比上桌时暗淡些。
热酒下肚,薛镜沉闷心情消解了些,略带着赧然问道:“请问那年……还有别的隐情吗?”
贺知道他想听什么,惋惜地说:“那件事情,确实和他脱不开干系。”他态度比起初和缓了许多,甚至还安慰了薛镜一句:“运气差了点,被手下人三言两语给坑骗了建造规格,才遇上大事。”
“那无关运气!他动了心思就是错的!”薛镜擡头,一脸难以置信:“那么多孩子,是多少个家庭的希望?事已至此,请您不要用这种方式为他开脱,听着非常不舒服!”
贺升鸿目光定格在他醉眸下的薄红皮肤,不一会,竟出声笑了出来。
——薛镜单纯成这样,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知道他那小舅子是个多厚黑的人,普通人摊上不说倒霉也要掉层皮。能坚持依附于他多年的情人不说寡廉鲜耻,也必然心怀鬼胎。他先前有过猜测,还警示儿子贺心少与薛家这个男娃娃来往。
但出于他意料的是,作为肖盈的男性情人,薛镜竟然是这样一个性格。
太过单纯、死脑筋了。
路过满是灰尘的世界,但纹丝未染。可能吗?
“知道了。依你。”贺升鸿不与他争辩。
时间不等人,这局酒再下去便要谈他的心。他编了个事由让薛镜先离开。临走前,薛镜执着要问他和薛彦君的关系。
“叔叔,你和我爸爸是朋友吗?”
他不做思索便出口:“不是。”
“那是什么?”薛镜又问。
贺升鸿笑了出来,“小孩子家家的,别知道那么多。回家睡觉!”
送走了薛镜,贺升鸿没有当即回家,而是回包厢又叫了些酒,自顾自抽起烟。
借着酒精的麻痹,那些他以如今的地位与身份不再需要怀念的过往,经过默许,汹涌而至。
他曾经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做过许多不道德的事情。
他人生中第一份生意是放高利贷,为了生存,他用土枪打残过人,和亲兄弟反过目,亲手砍过上百个人的手指头。
这些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因为在他的一生中,最背德也最有决定性的一件过往,大概是为了追求肖家的金贵小姐,果断与当时的热恋男友薛彦君提出分手。
不过,他其实不怎么爱薛彦君。
薛在鹭城是有名的才子,文学素养深厚,会作诗会写词,私下却是一个敏感且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男人,眼泪太多,阳刚之气太少。
在他的眼中,男人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薛彦君很爱他。有很多次,他在床上只顾着自己舒服,做得过分了,薛彦君总是痛得哭得厉害,鼻涕掉到嘴唇上,丑得要死,哪还有在外头清风习习的样子。
结束后他只要随便哄两句,薛彦君就好了,会自己软着腿,扶着砖瓦墙去清洗。
——背影也未必太可怜。
他边抽着舶来烟,边笑,笑了不忘穿上裤子,刷个牙去去味,免得讨人嫌。
还有,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抛弃薛彦君。
毕竟他是一个有拼劲的男人,对他而言,事业与财富永远排在所谓感情之前。天天忙活爱情那还算男人吗?没有资本他就不可能成为鹭城贺升鸿——他不能忍受自己只是一个名字为贺升鸿的普通男人。
所以,那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回味无穷的一次高风险抉择。
发家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山野莽夫,没什么大钱也没什么文化,空有一身胆量与活头,就连和薛彦君在一起都感到自卑。他一直都承认,赘入肖家,获得肖民安的赏识,攀上首城的肖氏家族,为他带来了数不尽的机遇。
后来,他再也不需要在文化人面前低下头梁,因为自诩清高非凡的学者教授居然也会滔滔不绝地来跪舔他。他也不再需要通过那方面的欺负,来压过薛彦君一头,获得男人的尊严。
话说回来,薛彦君也应该感谢他才是。
如果不是他飞黄腾达之后的提携,薛彦君怎么可能从一个没什么政治背景的普通语文老师当上一重点学校之长?怎么可能那十几年想做些什么都一路绿灯?怎么有可能在去世前把几个亿的骷窟窿补成区区五百万?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些实打实的好处难道不比儿女情长重要?
而薛镜——
他对这个孩子的厌恶之意,曾经比对薛彦君的鄙夷还要深几分,究其原因,大概是这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居然比他大儿子还要早。
他那时还未从薛镜中得到真相,所以算起来,在他抛弃薛彦君的那几日,薛彦君就已经和一个陌生女人上了床!
薛彦君委身他多年,哭起来委屈得要命,没个正经男人样,居然还能对女人硬起来?一想到他在外面疲于奔命还受气,薛那边和一个女人不仅上了床,还有了个水灵聪颖的孩子,他就气得心如蚂蚁啃咬。
可他左试右试,就是恨不起来曾经朝夕相处的薛彦君,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恨孩子——预示着他的男人属于过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体内同时混着薛彦君与其他女人血液的孩子。
脏得要死。
薛彦君死后,这个叫薛镜的孩子独自背负起债务,两年后沦为肖盈的娈宠。肖盈是什么样心黑的人,他作为亲姐夫很是清楚。
情人?他们这些人说不上有什么情,所以不过是件物品罢了。
这样的经历与黥刑没什么不同。不论薛镜怎么想,他此生都永远无法正常地娶妻生子,心灵的自我永远逃不出悠悠生天。
他曾拍手叫好,痛快淋漓地放声笑过。笑完了,眼角湿润一片。
晚风千年如一日地轻轻拂过山岗,恍惚中半生已是蹉跎。对的,错的,他爱的人,爱他的人,他的少年桀骜,他的一意孤行,已如流云飞溅, 化为乌有。
【作者有话说】
渣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