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有我来对他好才放心（2/2）
适才情境下两人被情绪蒙蔽了，站得极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落到光里，一切外露的情绪与亲近的姿态便变得不合时宜。
贺心如梦初醒立即抽走了手。
薛镜作势便要挣开，然而——
“别动！”贺心抓住他的肩，严肃地紧盯他的脸。
薛镜眼下有一道长长的红痕，渗着细微的血。若出了偏差再往上两公分，刮到的就是眼球。
薛镜不自在地偏开头，侧脸不知是被摸的还是被看的，早已烫得一片皆红。
“贺心，不要这样看我。”
贺心只当他脸皮薄，叹了口气，那点过分的心思早已消失殆尽。
他把他的脸掰回来，语气凝重：“你知不知道，你总是很让人不放心。”
薛镜垂下视线，睫毛抖得很厉害，“抱歉……”
贺心拿他没法了，松开他，无奈道：“我不是想让你说抱歉。是想让你对自己好点，至少知道危险要避开。你看你连那个难得要命的舞都跳得这么好，照顾自己能是什么难事？每次看你的房间就是很乱，然后有危险的时候你总是呆呆的。但凡把一点点精力放到自己身上呢。”
薛镜抿了抿嘴唇，道：“……知道了。”
贺心把他从头到尾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确认除了脸上那点小破口之外也没什么伤了，才放他走。
贺心目光跟随着他，直到身影从走廊尽头消失，才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犟种。
说了不听。
算了。
这样一个人，只有我来对他好才放心。
总有一天我要撬出他究竟有什么隐情。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别扭内敛的性格。要听他讲过去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薛镜返回客厅时脸还是热的。他对适才的失态感到抱歉，也非常很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他已将近而立之年，竟还为儿时的阴影而苦恼。
小时候他住在鹭城时也见过这样的台风。
那一日父亲还没下班，他贪玩和朋友出去骑自行车，七八岁儿童不懂自然之力的可怖，刚上马路便踩不下踏板被掀翻了，滚了一身的血。还差点被飞驰的汽车辗过。
玩伴先回了家找安慰，他却坐在家楼下花园的长凳上，被越来越大的风吹得稀里糊涂，直到天完全黑了才不得不上楼。
父亲在家里早已担心得团团转，一见他出现就扑过来，抓起他的手，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不敢说是贪玩弄的，便撒谎说：“我不小心在楼下摔了一跤。”
一向敏感的他察觉到父亲看破了他的谎言。
父亲把他拉到客厅，微笑道：“行，爸爸相信你。你来给我演示一下怎么摔的。”
“我这样…然后…这样…就……”
他撒谎的天赋明明很强，但在父亲面前却总是差那么一点修为，最后他硬着头皮也编不下去，只能从实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在这个过程中，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最后彻底转怒。
“台风天都敢出门，不怕死是吧？”父亲推推搡搡把他扔上大阳台，自里面落了锁，歇斯底里道：“不怕死就让你一次看个够！”
家里的灯一道道灭了。父亲走进书房。
……
那天半夜两点父亲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小薛镜萎缩在墙角，头发与衣服湿透，脸与嘴唇白得像纸，胆子吓破，一丝心气都无。
阳台的玻璃碎了一地，从隔壁楼吹来的白色塑料袋虚虚挂在水管上。
“知道错了？”
“知道……对不起我错了爸爸。”
“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
父亲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语气有些悲伤的意味，“乖孩子，你要知道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爸爸不能没有你，以后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知道吗？”
他发着抖，细声道：“是…”
父亲让他进屋，给他喝熬了好几个小时的暖汤，又心疼地替他包扎伤口，读诗哄他睡觉。
爱父母是子女的本能，小薛镜并没有质疑父亲的做法，他只是谴责自己的贪玩，并很感谢父亲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觉得他是一个坏孩子，他喝着汤，汲取着来自父亲的温暖。
当父亲真的退出他的生命后，薛镜回过头想想，父亲撇开一校之长的光鲜亮丽身份，只不过是个可怜的神经质的男人。
他与父亲相处的记忆以及其中的悲伤和快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褪色，唯有那夜的阳台是他后来许多年的梦魇。
他总是在梦里不停地狂奔，却怎么都逃不出那个又深又冷的阳台。
适才他被玻璃砸碎的声音吸引了去，眼前一幕与过去重叠，他屏住了呼吸，藏在岁月缝隙里的刻骨恐惧来势汹汹。
他几乎再次溺死在浓夜之中。
只是这次有一只很有力的手臂，蛮横地，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拽了出来。
他的噩梦第一次破碎。
又是贺心。
“薛镜，你一个人在这里又在想什么呢？”贺心走到他面前，也没真要他回答，招招手道：“我带你看一下你今晚睡的地方。”
“……”
两人经过客厅穿过走廊，来到朝南的一间房间。里面已经开了灯。
贺心说：“这边我不经常过来，阿姨下午也只整理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有阳台风声比较大你大概也不喜欢。所以我刚刚给你这个房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又给你拿了洗漱的东西，呐，这个门开了里面就是卫生间。”
“麻烦你了，其实你说让我来做就可以了。”
“你能不能少客气一点！”
“哦。”
贺心觉得他状态不太好，其实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就补充道：“你要是半夜害怕了还是怎么了就来找我哈，我在这边。”
“嗯。”薛镜笑了笑，“谢谢你，贺心。”
贺心看了他好一会儿，说出打了许久的草稿，“要不还是……咱俩凑合睡一宿，聊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