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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1章 弃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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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的春节刚过,爆竹的硝烟还在京城的胡同巷陌里打着旋儿,空气里残留着炸糕和炒货的甜香,可这座古城的节奏,早已被一股汹涌的人潮搅得变了调。

天刚蒙蒙亮,京城火车站的出站口就炸开了锅。

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花被盖,扛着磨得发亮的红蓝蛇皮袋,操着南腔北调的汉子们和婆娘们挤挤挨挨地涌出来。

他们脚下的解放鞋还沾着家乡的黄土,裤脚还带着田埂的泥星子。

他们嘴里哼唱着“马路是银行,工厂是钱庄,两手空空来,回去盖楼房”的新民谣,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民工潮,扑向这座充满机遇的城市。

重文门那片号称“三不管”的三角地空地上,很快支起了一片临时的“劳务市场”。

从远方乡村来讨生活的人或站或立或蹲,把规整的街面点缀得有些“不伦不类”。

一本本摊开的家具图、一辆靠墙停放的生锈三轮车、一把把被砖沙磨薄磨亮的砖刀、一副副路边支起的钉鞋掌、一柄柄立在地上的滚刷……鲜明地昭示着各自的谋生行当。

“大哥,打家具不?俺们在老家可是十里八乡知名的木匠,手艺地道!”

“大嫂,家里要保姆呗?照顾老人、看孩子,咱啥都能干!”

杂乱又带着几分虔诚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地的方言混着街心花园里尚未散去的老年迪斯科旋律,成了开春京城最鲜活的晨曲。

往东城去的马路上,拉着蜂窝煤的板车吱呀作响,蹬车的三轮车夫是个二十出头的河南小伙,额角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大马路旁的胡同里,城郊来的农民挎着篮子叫卖鸡蛋,新鲜的蛋品裹着稻草根儿,引得大妈们围拢过来讨价还价。

就连机关大院的传达室里,也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那是河北来的后生,顶替了原来老眼昏花的大爷,操着一口地道的保定话,一丝不苟地登记着每一位访客。

京城的高楼拔得更快了。

建筑工地的“吭唷”号子声,比舞厅里的“蓬嚓嚓”舞曲更显热闹。

农贸市场的菜摊摆得更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带着泥土的芬芳,水灵灵地惹人垂涎。就连胡同里的早点摊,也多了南方风味的小馄饨和纯肉馅小笼包,让这座北方古城的味蕾,都跟着鲜活起来。

这一年和去年相比,最大的变化便是进城务工的外来人口呈井喷之势。

昔日“青壮出门去,唯留童妇吏”的内陆乡村,正把源源不断的劳动力倾泻到这座“洼地”般的城市。

开春时节,报纸、电视里满眼都是类似的新闻——郑州火车站不堪重负,南京汽车站人满为患,沿长江的客运码头,民工如洪水般汹涌。据统计,共和国二十三个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日均流动人口总量高达上千万,其中上海183万,京城130万,花城110万……

“盲流”,这个曾经带着贬义的词,如今既是象征,也是隐喻。

过去,它几乎是愚昧、肮脏的乞讨者的同义词,那些人大多是被贫困与饥饿逼得走投无路,流落城市却找不到谋生门路,只能靠乞讨度日。

可如今不同了,那些朴实面孔上的坚毅与执着,正在一点点改变着城市人的传统观念。这一年里,“要想富,就得雇”,成了城市与乡村人口双向奔赴的欢乐主题。

九十年代的震荡,正以社会结构的深刻改组为序曲,缓缓拉开帷幕。

可就在这股生机勃勃的外来人口大潮里,有两个提前数年就来到京城的日本“北漂儿”,却丝毫感受不到时代浪潮的快意,反而被前所未有的挫折感裹挟,对未来充满了彻骨的担忧。

焦虑与惊惧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真切地嗅到了末日降临的气息。

他们,就是曾经在京城游乐园项目上奴大欺主,如今正遭受反噬的日中总合驻华代表——杉本雄一和佐藤健太。

1991年2月20日,大年初六。

京城游乐园的日方总经理办公室里,暖风机嗡嗡作响,吹出的热风却驱散不了半分寒意。

杉本雄一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乱得像一团鸡窝。

他面前的茶几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礼品——山崎威士忌、七星牌香烟、顶级玉露茶,还有索尼迷你录放机、松下录像机,甚至西铁城手表,以及塞着十万日元的五六个厚红包。

这些都是春节前,他们费尽心思准备的“敲门砖”,如今却原封不动地砸在了自己手里,连一丝水花也没溅起。

区政府的领导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隔着门客客气气地打发人,别说收礼物了,就连一句准话都没留下。

佐藤健太站在窗边,手指烦躁地在玻璃上敲出“哒哒”的声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楼下涌进园区的游客,那些操着京城口音的男女老少,牵着孩子的手在旋转木马和过山车旁笑得开怀。

可这无忧无虑的笑声,落在佐藤耳朵里,却比针扎还要刺耳。他现在满心都是悔恨。若不是自己当初判断失误,执意要对区政府步步紧逼、漫天要价?

这么赚钱的一块肥肉,怎么会落到即将易主的地步?

他猛地转过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看向皮椅上的杉本。

“杉本君,那个……那个区政府推出来代替我们的人,他终究还是不肯见我们吗?”

杉本雄一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沉闷的“嗯”。

为了能见宁卫民一面,他在春节期间几乎求遍了所有关系。

甚至托日本大使馆的朋友,辗转联系上了宁卫民的妻子松本庆子。

只求能登门拜访,哪怕只是当面探探口风也好。

可对方的回复简洁又冰冷——“春节只陪伴亲友,无暇与外客会面”。

这样的潜台词,杉本雄一怎会不懂?

这分明就是对方亮明的态度,已经铁了心要插手游乐园的事了。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那些官员们避之不及的态度,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杉本的后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终于彻底醒悟,想要借助春节的机会送礼请客、缓和矛盾,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区政府早就铁了心要清算他们了,那些客气的推辞、避而不见的疏离,都是无声的宣告——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日方了。

而宁卫民的拒绝,则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那个男人,那个经商履历堪称传奇的男人,就是区政府手里最硬的王牌。

他们之前的威胁、耍赖、漫天要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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