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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游戏段位与学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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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清晰地穿透了空气,“就像你的人生,不是吗?永远在匆忙地道歉,永远在制造新的混乱,然后,永远觉得下一次可以重来。”

这句话太轻,也太重了。轻得像一声叹息,重得让阿林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慌乱凝固,转而变成了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力反驳的苍白。

就在这时,图书馆老旧的暖气管道突然发出了几声“咕噜咕噜”的古怪呻吟,像是垂死病人喉咙里的痰音,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寂静。紧接着,供暖似乎彻底停止了,原本就不是很充足的暖意正在迅速从空气中抽离。一股寒意从窗户缝隙、从门口、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对面座位上,一个裹着厚厚羽绒服、一直埋头苦读的学弟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嘴里嘟囔着:“怎么突然这么冷……”

丹丹也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上来,让她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腕和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把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缩进了宽松的毛衣袖口里,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这种物理上的寒冷,与她此刻心里的凉意交织在一起,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这里太冷了,”她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暖气好像坏了。我们回去吧,阿林。”

阿林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也没有感受到骤然下降的温度。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重新被电脑屏幕吸引了过去。屏幕上,新一局游戏的匹配已经完成,熟悉的英雄选择界面亮起,斑斓的色彩映照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那虚拟世界的召唤,远比现实世界的寒冷和女友的劝诫更有吸引力。

“你先走,”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某种“正常”,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专注于“正事”的语气,手指已经重新放回了键盘上,鼠标光标在英雄头像间快速移动,“我再开一局,很快就结束。”

丹丹看着他迅速投入游戏状态的侧影,那专注的神情,本该是迷人的,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心寒。她没有再劝说,而是缓缓走到窗边。窗外,北方的冬夜正展现出它最严酷的一面。寒风像无形的巨手,猛烈地拍打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呼啸声。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冰花,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破碎的光泽。

望着窗外那片被黑暗和严寒统治的世界,丹丹的思绪忽然飘远了。她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同样是冬天,她第一次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大学门口的时刻。那时的她,来自一个温暖的南方城市,对北方的严寒毫无概念,穿着单薄的外套,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兴奋。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她会在这个同样寒冷的深夜里,不是和男友一起规划未来,讨论学业,而是像一个无奈的旁观者,看着他沉迷游戏,在挂科的边缘一次次徘徊,而他们之间,似乎也隔上了一层比玻璃窗更厚、更冷的隔膜。

“知道吗?”她背对着阿林,突然开口,声音飘忽,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就像什么?”阿林不耐烦地回应,他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发出了购买游戏装备的指令音效,显然并没有认真听。

丹丹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随着天色将明未明,室内灯光与渐起的晨曦交织,昨晚被电脑屏幕光钉在墙上的那些清晰的影子,正在逐渐变淡、模糊,边缘不再锐利,仿佛即将融化在越来越亮的背景光里。

“就像便利贴上的字迹,会被咖啡渍弄花,”她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质感,“就像有些承诺,有些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最终……也会被时间冲淡。悄无声息地。”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但在这黎明明晰的寂静中,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阿林耳中。他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顿了一下,悬在半空。英雄因为他的操作停滞而在泉水中呆立不动。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霍地转过头,看向窗边丹丹的背影: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和强装的镇定,“把话说清楚!”

就在这时,仿佛某种信号,“啪”的一声轻响,图书馆阅览区所有的灯管在同一时间全部亮起,恢复了最大亮度。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角落里最后一点昏暗,也彻底抹去了墙上那些残存的、暧昧的影子。世界变得清晰、明亮,却也无比生硬,无所遁形。

一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推着哐当作响的清洁车,从书架后面转了出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大声提醒:“同学们,七点了,闭馆了!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啊!”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嘈杂的人声,像是一盆冷水,浇醒了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丹丹从窗边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过度疲惫后的麻木。她走到座位前,开始默默地收拾散落在桌上的书本和文具。她把那本《曼昆经济学原理》小心地塞进书包,又将那叠沾了咖啡渍的便利贴,连同那张被可乐玷污的论文草稿,一起整理好,动作缓慢而有序。

她拿起桌上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她将冻得有些通红的指尖,轻轻贴在冰凉的杯壁上,似乎想汲取一点残留的触感,然后盖上盖子,把杯子也放进书包。

做完这一切,她背好书包,站直身体,看向依然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游戏界面,但眼神却有些空洞的阿林。

“我要去食堂喝杯热可可。”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热乎乎的,能暖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阿林脸上,补充了一句,“你要一起吗?”

这似乎是一个台阶,一个缓和的机会,一个在彻夜争吵和寒冷侵袭后,重新靠近的微弱信号。

阿林的视线从丹丹平静的脸上,移回电脑屏幕。游戏里,队友已经开始催促,聊天框里滚动着信息。新一局游戏的倒计时正在读秒,那熟悉的界面,那虚拟世界的规则和胜负,对他而言,似乎比眼前女友的邀请和现实世界的寒冷更具体、更难以抗拒。他需要那一局游戏的胜利,来证明什么?来逃避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避开丹丹的目光,声音闷闷的:“你先去吧。我……我这局刚开始,打完就来。”

丹丹看着他重新握紧鼠标、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屏幕的身影,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也像窗外即将熄灭的星光一样,悄然隐没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拉紧了毛衣的领口,转身,迎着保洁阿姨好奇的目光和学弟又一个喷嚏声,独自一人,走进了图书馆走廊明亮而空旷的灯光里,走向门外那凛冽的、已然降临的黎明。

她的背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孤单的影子,这一次,再也没有电脑屏幕的光怪陆离来扭曲它,它只是清晰地、笔直地通向门口,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而阿林,则被留在了那片由屏幕光、键盘声和虚拟战场所构筑的孤岛上,与现实世界,隔着一片越来越宽、越来越冷的海峡。

晨光彻底照亮了窗棂,落在阿林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显得僵硬的肩膀上,也落在他屏幕上那个奋力拼杀、却似乎注定又要走向“dEFEAt”的英雄身上。图书馆的灯还亮着,但一种比黑夜更深的寒意,已经弥漫开来。

清晨六点半,图书馆的自动玻璃门在她面前缓缓滑开,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跨过一道无形的界限,室内那种混合着旧书、灰尘和暖气的凝滞气息瞬间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冽、干净、却又带着侵入性寒意的清新空气,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迎面泼来。王丹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大衣的领口,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羊毛围巾里。她口中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一大团白雾,在初升的、金红色的朝阳映照下,如同破碎的云絮,缓缓上升,然后消散在透明的寒意里。

她站在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有那么几秒钟的恍惚。通宵熬夜带来的疲惫像潮水般涌上头顶,让她太阳穴隐隐作痛,视线也有些模糊。眼前的世界,经过一夜的沉睡,刚刚苏醒。校园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远处的建筑物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清晰而坚硬。光秃秃的树枝像无数细瘦的黑色手臂,直直地伸向淡蓝色的、仿佛被擦洗过的天空。昨夜肆虐的寒风似乎暂时歇息了,只留下刺骨的低温,以及地面上、草丛里一层薄薄的白霜,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钻石般的光芒。阳光以一种极低的角度斜射过来,穿过图书馆宽大的玻璃门,在她脚下的台阶上投下了一片片明亮的、不规则的金色光斑,像被打碎的温度,看着温暖,踩上去却依旧是冰冷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指尖先是触到冰凉的手机外壳,然后是一串钥匙,最后,碰到了一张质地略显湿润、边缘有些卷曲的纸片。她微微一愣,用指尖小心地将它捻了出来。

是那张便利贴。最上面那张明黄色的。此刻,它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被深褐色的咖啡渍浸透了大半,像一块难看的伤疤。纸张因为液体的浸润而变得柔软、脆弱,边缘甚至有些破损。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将它撕碎。原本用黑色签字笔清晰写下的字迹——“周五上午九点,二教301,陪阿林补考(第二次!务必记住!!)”——现在已经模糊不堪。咖啡渍像一朵朵丑陋的霉菌,在字迹上蔓延、渗透。黑色的墨水被晕染开来,变得朦朦胧胧,只能勉强辨认出“陪阿林补考”这几个字的轮廓,后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以及那几个强调性的感叹号,已经和褐色的污迹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丹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缓缓涌了上来,漫过疲惫的堤岸。是无奈,对自己竟然将这件事完全遗忘的无奈;是失落,对阿林那种近乎自暴自弃态度的失落;还有一丝极淡极淡,却挥之不去的遗憾,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这张便利贴,是她前天晚上,在得知阿林第一次补考失败、必须参加这最后一次机会的补考后,怀着一种焦灼和“这次一定要盯紧他”的决心写下的。当时她还特意用了最醒目的颜色,写了最详细的备注,贴在了每天必看的计划本最显眼的位置。然而,昨天一整天,她都被自己那篇反复被退回、急需修改的论文占据了全部心神,从早到晚泡在图书馆查资料、修改结构、字斟句酌,连饭都只是匆匆扒了几口。高度的精神集中和持续的压力,竟然让她把这张特意写下的提醒,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此刻,触碰到这张被意外毁坏的纸条,那段被遗忘的记忆才重新浮现。

她凝视着这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片,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回到了昨天,甚至更早的时光。她能看到前天晚上的自己,坐在书桌前,眉头微蹙,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气恼,用力写下这些字;她也能看到更久以前,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她和阿林,还有一群刚认识的新朋友,一起挤在图书馆的这个角落占座,互相分享笔记,为了一道高数题争论得面红耳赤,然后在解出答案后相视大笑。那时的阿林,虽然也有些贪玩,但眼睛里是有光的,对新鲜的大学生活充满好奇,对知识抱有敬畏,也会在考试前拉着她一起紧张地复习,会在她遇到难题时,用虽然笨拙但很努力的方式给她讲解。

那些画面一帧帧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一起在夏夜操场上跑步,汗水浸透t恤;一起在食堂排队,抱怨着永远不变的几样菜;一起在深冬的夜晚,分享一副耳机,踩着积雪走回宿舍,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他第一次笨拙地牵起她的手时,那滚烫的掌心温度和通红的脸颊……那些记忆,曾经是那么鲜活、温暖,充满了青春特有的明亮色彩和蓬勃生气。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色彩渐渐褪去了呢?是从大二他迷上那款网络游戏开始?还是从专业课难度加大,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开始?争吵似乎变得越来越频繁,但主题却越来越单一,从最初对未来的憧憬、对学业的讨论,慢慢缩小、凝固成了“游戏”和“挂科”这两个盘旋不去的阴云。她一次次地提醒,一遍遍地劝说,甚至帮他整理重点,划出复习范围,就像今天凌晨她做的那样。而他的回应,从最初的敷衍认错,到后来的不耐烦,再到如今几乎公开的抵触和逃避。他们之间,仿佛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她在这边焦急地敲打呼喊,他却躲在墙的那边,用游戏的音效和虚拟的胜负来隔绝一切。

这张被咖啡毁掉的便利贴,像一个充满隐喻的符号。它记录了一个被遗忘的承诺,也象征着她那些一次次被忽视、最终被现实的意外(咖啡)和时间的流逝(遗忘)所冲淡的努力和期望。“陪阿林补考”,这个简单的动作背后,是她试图拉住他、不让他掉队的努力。但现在,便利贴糊了,她也忘记了。是不是意味着,连她自己也已经在潜意识里,开始接受某种无力回天的现实?开始慢慢放手?

她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哈气再次在眼前弥漫开。这一次,她没有任由消极的情绪蔓延。她将那张承载了太多复杂心绪的、变得软塌塌的便利贴,仔细地、近乎温柔地重新折好,放回了大衣口袋的深处。仿佛不是丢弃一件废品,而是安放一段无法轻易抹去的历史。

然后,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清晨特有的干净气息,像一道清泉,略微冲刷掉了通宵的混沌和心头的滞涩。阳光已经升高了一些,颜色从暖金变成了更明亮的金黄,力度也增强了,洒在身上,终于带来了一丝真实的、微弱的暖意,驱散着盘踞了一夜的寒意。远处,有早起的鸟儿开始啾鸣,校工骑着电动车驶过 frozen 的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校园开始缓慢地、真正地苏醒了。

她望着那片越来越明亮的、广阔的天空,心中做出了决定。不再为这张糊掉的便利贴所代表的一次遗忘而过分自责,也不再为阿林此刻依然沉溺在游戏中的选择而持续愤怒和焦虑。就像这清晨,无论夜晚多么寒冷漫长,太阳总会照常升起。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有些跟头,必须自己摔过才知道疼。她可以提醒,可以陪伴,但她无法代替他去面对他的人生课题。

她整理了一下围巾,将书包带子往肩上提了提,迈开脚步,踏着满地的金色光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了图书馆的台阶。冰冷的空气依旧刺骨,但阳光已经在前方铺开了一条亮晶晶的道路。她决定先去食堂,喝一杯滚烫的、甜丝丝的热可可,温暖她冻僵的手脚和几乎麻木的胃,然后,回到宿舍,好好睡一觉。之后,她还有自己的论文需要继续修改,还有自己的学业和生活需要全力以赴。

至于阿林,以及那张模糊的便利贴所代表的一切……就暂时让它们留在身后这个刚刚走出的、充满了停滞与挣扎的图书馆里吧。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她需要向前看。

然而,当她走到图书馆前广场的中央,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静默的庞大建筑时,心中那丝淡淡的遗憾,终究还是像口袋里的咖啡渍一样,留下了一时难以完全抹去的痕迹。她知道,有些东西,可能真的就像那模糊的字迹,正在被时间悄然冲淡,无论她是否愿意。

阳光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图书馆紧闭的大门口。影子的一端连接着过去的夜晚和挣扎,另一端,则指向充满未知、但也充满可能性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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