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暮鼓晨钟思养济（2/2）

王猛沉默片刻，他从皇帝的话语和眼神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时泛起的怜悯，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关乎帝国根基与文明底色的思考。他知道，皇帝心意已决。“陛下之意是……？”

“朕在想，”冉闵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彷佛已穿透层层迷雾、看到本质的坚定决心，“一个王朝，武功再盛，疆域再广，府库再充盈，若其子民中的老者无所终，幼者无所长，壮者无所依，那么这个王朝的‘盛’，便是虚的，是浮在表面的！是经不起时间与人心考验的！真正的盛世，不该有冻馁之骨曝于荒野，不该有弃养之童啼于寒夜！这，才是衡量一个王朝是否真正伟大、是否配得上‘华夏’二字的根本尺度！”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他率军征战，路过一片被胡骑焚掠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村庄废墟，在一个倒塌的灶台边，看到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蜷缩在早已冰冷的父母尸身旁低声哭泣的幼童。那一刻，他心中的怒火与悲悯交织，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也想起，在早年混战的邺城街头，曾见过断腿缺臂、只能靠乞讨为生的老兵，他们或许曾追随自己浴血沙场，晚年却如此凄凉无依。这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朕当年杀胡，横扫天下，不是为了最终坐在这把冰冷的龙椅上，享受那虚无缥缈的‘万岁’！”冉闵的目光彷佛穿透了宫殿厚重的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些在盛世光环下依然挣扎求生的微弱个体，“朕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孩子，能安安稳稳地读书明理，不必担心明日生死！让那些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能体体面面地安度晚年，不必死于沟壑！让这华夏之地，再无此等锥心之痛！”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架上的御笔微微颤动：“这才叫华夏！这才配叫太平！”

王猛看着皇帝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他决心已定、将要推行某项重大举措时才会燃起的光芒，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关乎帝国未来气象的宏大决定。这不是一时仁慈的施舍，而是关乎帝国内在凝聚力、文明高度与长治久安的深远构想。

“陛下圣虑深远，老臣叹服。”王猛深深躬身，语气中带着敬意与凝重，“然兹事体大，涉及钱粮来源、场地选择、人手管理、收养标准、与现行律法之衔接等诸多方面，千头万绪，需从长计议，拟定周详章程，徐徐图之，方可推行。否则，好事亦可能因准备不足、管理混乱而办成坏事，徒耗钱粮，反伤陛下仁德之名。”

“朕知道。”冉闵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澎湃的心潮，“所以，朕要先听听各方的声音，要让朝堂之上，都来议一议这‘养济’之事！明日朝会，便以此为题！朕要看看，这满朝朱紫，有几人能懂朕心，有几人能看到这盛世华裳之下，隐藏的肌理与温度！”

暮鼓晨钟，敲响的不仅是帝王对黎民最深切的眷顾，也是对“华夏”二字文明内涵更深层次的诠释与追求。一场关乎帝国内在温度、文明底色与长远稳定的变革，即将在这初雪飘落的冬日里，于帝国的权力中心，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