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偶遇(2/2)
“倒不是不愿见,”林景明苦笑,“是让人带了句话,说‘错了就得认,不是送些东西就能揭过去的’。你说这姑娘,年纪轻轻,倒比我们这些老头子还懂道理。”
林昭雪没接话,心里却想起街角那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两个身影有些重叠。
从林府出来,已近午时。日头渐渐热起来,林昭雪沿着街边的树荫往前走,打算回驿馆。路过国色布庄时,脚步又停住了——早上那姑娘正站在布庄门口,手里牵着那小童,旁边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妇人,想来是孩子的母亲。
“真是多谢姑娘了!”妇人拉着姑娘的手,感激得眼圈都红了,“这孩子要是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婶子别客气,”姑娘笑得温温柔柔的,“以后看紧些就是了。”
妇人非要塞给她两尺花布,姑娘推不过,只好收下,又笑着说:“那我就却之不恭啦,正好给我院里的兔子做个小窝。”
林昭雪站在对面的茶摊旁,看着那姑娘拿着花布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她忽然生出个念头,抬腿跟了上去。
姑娘没走多远,拐进条栽满槐树的巷子。巷子深处有个小小的角门,她推门进去时,门环上的铜铃叮铃作响。林昭雪站在巷口,看着那角门缓缓关上,门楣上“顾府”两个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7
巷口的风卷着槐花香掠过鼻尖,林昭雪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袖角。门楣上“顾府”两个字像是浸了墨的石子,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是她。
那个蹲在街边哄孩子、把沾了灰的桂花糕随手递人的姑娘,竟是顾非晚。
林景明口中的顾非晚,是让丞相动怒、让傅承愈护在羽翼下的贵女,带着点不卑不亢的执拗,连赔罪的补品都原封不动退回;傅承愈口中的顾非晚,是能让他捧在手心,看透他脆弱的人,让他温柔以待的姑娘;而她自己想象中的顾非晚,该是京城里最常见的模样——或许娇俏,或许端庄,或许带着世家小姐的矜持,唯独不该是方才那般,裙摆沾着尘土,眼里却亮得像盛了星光。
这三个影子在她脑海里盘旋,怎么也叠不到一起。
她想起林景明说的“错了就得认”,那时只当是贵女的清高,此刻却忽然懂了——那不是清高,是坦荡。就像她蹲在街边时,眼里没有“贵女”与“凡童”的分别,只有一个迷路的孩子需要安抚;就像她接过那两尺花布时,想的不是“这布配不上我的身份”,而是“正好给兔子做窝”。
这样的人,会原封不动退回补品,大概不是记仇,只是觉得“错了就得按规矩赔罪”,容不得半点敷衍。
林昭雪忽然笑了,笑意漫到眼底时,又带了点涩。她想起傅承愈提起顾非晚时的眼神,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初春化雪时的阳光,带着能融掉坚冰的暖意。
从前她总不懂,沙场并肩的情谊,难道抵不过深闺里的温软?此刻看着那扇紧闭的角门,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铜铃声,忽然就懂了。
傅承愈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配得上齐王”的贵女,不是什么懂得权谋世故的盟友,只是一个……干净的人。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能照见他卸下铠甲后的疲惫;纯粹得像初升的月光,能温柔他见过血与火的眼。
那个会为了孩子掉眼泪、会为了两尺布笑弯眼的顾非晚,大概就是傅承愈在刀光剑影里,唯一想奔赴的人间。
风又起,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林昭雪转身离开巷口,脚步比来时轻了许多。袖中的桂花糕不知何时被她捏得有些变形,甜香却越发清晰。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傅承愈会在御书房外跪足一天了。
为这样的人,卸下几分傲骨,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