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三十三（2/2）

苏昌河几乎是收到“萧若风与苏晚晚于落霞湖长谈”消息的瞬间，便抛下手中一切事务，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当他风尘仆仆出现在湖畔，看到并肩而坐的两人时，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看到萧若风那平静中带着告别意味的神情，和苏晚晚略显怔忡的侧脸。

他按捺住狂跳的心，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带着点蛮横地拉住了苏晚晚的手腕，触手温软，让他漂泊多日的心瞬间落到实处。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时间快到了！你总该和我回去了吧？慕雨墨、慕雪薇她们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问你怎么还不回去！慕青羊那小子，又搞坏了你书房外新设的阵法，嚷嚷着只有你能帮他复原！暗河……需要你回去。” 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认真，目光灼灼，仿佛“暗河需要你”是这世上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苏晚晚手腕被他攥着，微微的疼，却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因赶路而生的薄汗，和那股不容错辩的紧张与期盼。她抬眸，对上他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委屈、霸道和深深依恋的光芒，原本想挣脱的动作顿住了。她瞥了他一眼，似乎想瞪他，怪他莽撞，怪他打扰了这离别的氛围。但那一眼瞪过去，眼底却先一步漾开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浅的笑意和如释重负。

这笑意，如春风化雪，瞬间融化了苏昌河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焦躁，也让一旁静静看着的萧若风，彻底了然，也彻底……死心。他微微侧过身，望着浩渺的湖面，将最后一点怅惘，藏进了渐起的暮色之中。

苏晚晚没有挣脱苏昌河的手，只是微微用力，反手握了握他，算是回应。然后，她转向萧若风，笑容明净：“萧公子，保重。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萧若风转身，笑容依旧温润，对她，也对苏昌河点了点头：“保重。苏大家长，晚晚……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是他最后的祝福，也是彻底的放手。

回到暗河的那一天，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归家日。雾气依旧，建筑依旧，守卫弟子肃立行礼的姿态也依旧。但当苏晚晚踏入总舵范围，一种奇异的、熟悉的安宁感便包裹了她。

“晚晚！你可算回来了！” 慕雨墨像一阵香风般扑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美目上下打量，“快让我看看，江湖的风有没有把你吹黑？萧若风有没有亏待你？”

慕雪薇安静地站在一旁，眼中带着清浅的笑意，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茶：“路上辛苦。”

慕青羊则顶着一头被阵法爆炸燎得有点卷的头发，满脸兴奋地挤过来：“晚晚姐！你可回来了！快帮我看看那个复合阵法，我又加了点新想法，结果差点把库房给炸了！大家长说要等你回来再让我碰……”

叽叽喳喳的问候，熟悉的笑脸，没有任何生疏与隔阂，仿佛她只是出门访友几日，而非经历了一番生死波澜与情感抉择。苏晚晚被她们围着，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话语，心中那点因离别而产生的淡淡愁绪，瞬间被暖意冲散。她笑着回应，分享带回的小礼物，讲述路上的见闻。

苏昌河没有立刻跟进去。他站在回廊的阴影处，倚着柱子，静静地看着被慕家姐妹簇拥在中间、笑靥如花的苏晚晚。夕阳的余晖穿过雾气，朦朦胧胧地洒在她身上，发间的紫玉簪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听着慕青羊手舞足蹈地比划，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眼神明亮，神情放松，那是真正回到熟悉之地、面对亲近之人时才会有的模样。

没有王府的拘谨，没有江湖的漂泊，没有面对他时的纠结与赌气。只有纯粹的、温暖的、属于“家”的喧闹与平和。

看着这一幕，苏昌河心中翻腾了数月的不安、焦躁、醋意、患得患失，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温暖的暖流，缓缓注入心田，充盈了每一个角落。他不需要再时刻警惕有人会将她带走，不需要再靠密信揣测她的喜怒，不需要再寻找借口“偶遇”。她就在这里，在暗河，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笑着，闹着，鲜活地存在着。

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权倾天下，不是武功盖世，甚至不完全是暗河的光明未来。而是眼前这般景象——他在外征战、筹谋，归来时，有她在灯下等候，或与三五好友笑谈。有烟火气，有关切，有牵绊，有……归属。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有苏晚晚的，家。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苏昌河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幅画面深深镌刻在心底。直到慕雨墨眼尖发现了他，揶揄地喊了一声：“大家长，别躲在那儿偷看了！快过来，晚晚带了好吃的！”

苏晚晚闻声回头，目光穿过人群，与廊下的他对上。她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眼神清澈，在暮色与灯火的映照下，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苏昌河心中一动，抬步，从阴影走向光亮，走向那片属于他的、温暖的人间烟火。前路或许仍有风雨，暗河的变革依旧艰难，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笃定。

因为，家已在此，心已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