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触即发(1/2)
晨风猎猎,天色微明。佘塘关上旌旗猎动,冷光如铁。关城下尘土翻涌,马蹄声自远而近,震得山谷回响。佘赛花披着轻甲,立在城门阴影下,神情凝重。
她明知此行凶险,却仍压下心中惧意,向城上喊道:“报我父亲,就说佘赛花求见!”
传令军飞奔入城。城内,佘表正坐在帅厅,眉目阴沉,手中茶水一口未动。昨夜未眠,他心烦意乱自己虽赢了阵,却伤了女婿、伤了亲情。偏偏此刻,哨兵来报:“小姐在城下求见。”
佘表一怔,心里五味杂陈,冷声道:“不见。”
佘龙连忙上前劝道:“爹,妹妹回来一趟不容易。娘想她想得眼睛都哭花了,让她进来吧。”
“哼”佘表冷哼一声,沉默片刻,终是挥了挥手,“叫她一个人进来,不许带从人。”
不多时,佘赛花骑白马入城。她一身戎装,眉宇间英气未减,眼中却有深深的愁色。
老夫人早已被请到堂上,一见女儿,泪如雨下。
“赛花呀你总算回来了!你一走,这几年音信全无,娘夜夜以泪洗面。你这孩子,真叫娘心都碎了!”
“娘,是女儿不孝,当初爹不允我下嫁杨家,我违命成亲,无颜回来。”佘赛花上前跪下,磕头连叩,额角泛红。
佘表仍板着脸,不发一言。
沉默良久,他忽冷冷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女儿有两件事,一来问候爹娘,二来为昨日之战。”佘赛花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却透着坚毅,“爹,七将军是您的女婿,不该下如此重手。若真打死他,女儿我……如何做人?眼下我身怀有孕,若他有个闪失,您叫我守着谁过活?”
话音未落,佘表的手猛地一震,茶盏倾倒,茶水溅在桌面。
“你是来替那小子求情的?”他怒声喝道,“他以小犯上,敢和我叫阵,该打!我留他一条命,已是仁至义尽!”
“爹!”佘赛花眼含泪水,声音却更坚定,“您与公爹原是一家亲,如今却兵戎相向,何苦自毁骨肉?女儿求您三思,佘塘关已被周兵围困,局势凶险。您若固守此城,只怕佘家上下都要陪葬。不如暂避锋芒,弃关远遁,留得青山在,尚有回转余地。”
佘表一掌拍在桌上,怒气如火:“放屁!你是我佘家的女儿,怎能替外人说话!我一日为汉臣,终身不降!宁死不屈,绝不弃关!”
“爹,我不是替周说话,是替您与佘家着想”
“够了!”佘表怒指她道,“你这丫头被杨家迷了心!你还算我佘家的女儿吗?滚回去!”
佘赛花眼泪止不住,仍咬着唇道:“爹,不说大周大汉,只说家中之情。继业被您所伤,公爹震怒,如今已亲率兵马到关外扎营。若再不相解,只怕血流成河!”
“什么?”佘表一怔,须发皆张。
“火山王已至关外!”
“来得好!”佘表厉声喝道,“老儿杨衮教子无方,纵子偷锤助周,我早就想会会他!来人备马抬刀,随我出城应战!”
老夫人惊呼:“老爷不可”
但佘表怒气已冲天,哪肯回头?
与此同时,关外山风呼啸。
火山王营帐之中,气氛凝重。杨衮坐在虎皮交椅上,眉头紧皱。自佘赛花进城后,他便坐卧不安。
“这丫头性子刚烈,若是佘表翻脸扣人,不让她回来,岂不误了性命!”
听着帐外的号角声,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桌案上:“不能再等!备我兵器!”
“爹爹,您的意思是”杨继康问。
“带兵四千,亲去佘塘关!无论如何,要将你嫂子接回!”
高怀亮在旁边一听,立刻点头:“这仗打得值!咱家的人不能让人欺着!”
于是,火山王披甲上马,链子锤横在腰侧,带着两子及高怀亮疾驰出营。山谷间尘土翻腾,马蹄如雷。
佘塘关外,风卷旌旗。
城门打开,佘表带着佘龙、佘虎杀出,黑甲金盔,怒气冲天。
两军对垒,父辈相见,却似仇敌。
“佘表!”杨衮厉声喝道,声音如震雷滚荡山谷,“我儿媳赛花呢?”
“在我家!我留下她,不让她回!”
“凭什么留我杨家的媳妇?”
“她是我女儿!”
“她已嫁入杨家,是我家人!”
“她是我闺女,我要留就留,你管不着!”
“佘表!”杨衮怒极反笑,“你真是蛮横无理,欺人太甚!我儿子杨继业虽是晚辈,可你打狗也得看主人!”
“主人?你那教子无方的小儿偷锤来打我,我给他留命已算客气!”
“你一点情面都不顾?”
“对!人我打了,女儿我也留了,你能如何?”
“那我便为我儿报这一鞭之仇!”
“来得好!看我合扇刀!”
言罢,两人策马相撞,刀光交错,火星四溅。
两员老将皆是江湖宿战之人,刀势如风,呼啸间震得山谷轰鸣。佘龙、佘虎在一旁急得直喊,怕父亲年纪大不敌。
而周营阵中,赵匡胤远远观战,双眉紧锁。他不敢上前,只低声叹道:“这两人皆是人杰,偏要逼到此地,真乃天命弄人。”
战到十合之后,刀光愈烈,杨衮气势如虹,刀法沉稳无隙,佘表虽老,却拼命不退。
忽然,佘表心中一凛:杨衮刀法凶险,若不使出绝技,怕要败在他手下。
他猛勒马缰,假作败走,回头大喊:“儿啊,随我逃命去!”
佘龙、佘虎心惊,正要催马跟上。
赵匡胤在远处见状,立刻大喝一声:“三军儿郎随本帅攻城!破佘塘关者,重赏三千!”
“杀!”
战鼓如雷,周军如潮水般涌动,直扑佘塘关。
风卷残云,佘塘关上战火未熄。浓烟在山谷间盘旋,残旗在烈风中飘荡。曾经固若金汤的关城,如今遍地焦土。
佘表一身破甲,骑在马上,鬓发被火光映得如雪。他身后的佘龙、佘虎亦是灰头土脸,面色如土。三人纵马奔逃,一路尘烟滚滚。佘表回首望去,只见佘塘关陷落在暮色与烟雾之中,火光照天,那是他誓死守护多年的疆土。
老将心如刀绞。
他猛一勒缰,止住战马,盔甲随势颤响。他摘下金盔,静静地看着那座已成废墟的关城。泪水从布满尘灰的脸上滑落。
“儿啊……”他喑哑地开口,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佘塘关……没了。”
他从鞍侧取下那副陪伴他半生的甲胄,一层一层地卸下,整整齐齐包好,亲手挂在得胜钩上。盔甲在火光中闪烁着暗淡的银光那是他一生的荣光,如今,也要埋进尘土。
“儿啊,”他低声叹息,“家也不能回了。”
佘龙、佘虎眼圈通红,喉咙像被石头堵住,却谁也不敢出声。
“爹,我们去哪?”佘虎问。
佘表抬头,目光穿过风沙与夜色,望向北方,“去晋阳吧。”
三骑绝尘而去。
这一日,他们连夜兼程,足足赶了二十余里。日头刚从山后升起,薄雾笼罩着远处的晋阳古城。佘表勒住缰绳,战马喷着热气。
“儿啊,”他的声音沙哑而沉,“别进城了。”
佘龙惊讶:“爹,为何?”
佘表抬头看着灰白天光,眼中有种深深的绝望:“为父是汉朝老臣,镇关有责,如今佘塘关失守,本该与关同休。现在逃到晋阳,刘王若见我,定要治罪。为父一人死,不足惜,但你们兄弟二人,血气方刚,不该陪我送命。”
佘虎红了眼,激动道:“爹,咱不能走!咱们佘家人打了一辈子仗,怎么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地逃命?您守关忠心为国,刘王不会怪罪。咱得进城告御状,说清楚真相是杨衮吃里扒外,暗助周营,才害得佘塘关失守!您被他走线锤破了银鞭,受伤落败,这才丢的城。这仗,不是您输的,是他杨衮卖国!”
佘表听着,眼中闪过迟疑。半晌,他重重叹息:“也罢……这口气,确实不能白咽。”
“对!”佘虎咬牙道,“只要咱说清楚,王爷自然明白忠奸。”
佘表抬头望向天边那座沉重的城门,心中如压巨石。他知道这一进城,生死已难料,但既然忠心可鉴,死也要死个明白。
“儿啊,”他低声道,“你娘和你妹妹还在家里,佘赛花是个明理的孩子,有她在,不会出乱子。即便有难,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去见王爷,燃眉之急要紧。”
三人策马前行,沿途百姓皆避之不及,只见三骑浑身尘灰,面色如铁,仿佛三尊从战火中走出的孤魂。
午门外,晋阳的风比山口更冷。佘表三人勒马而立,整衣收盔,神情肃然。佘表对守门的将官抱拳,声音低沉:“烦请通禀王驾,就说佘家父子,求见。”
“请令公稍候。”守门官匆匆进殿。
此时,北汉王刘崇正于银安殿上与群臣议事。
殿中帷幔垂地,烛火摇曳。刘崇年过五旬,面色凝重,眉目间透着久居高位的威势。他虽雄才大略,治国有方,却也刚愎自用尤其这几年,为了报亡侄之仇,一意孤行,与周为敌,屡战屡败。
白从辉、呼延凤、欧阳芳等人肃立殿下,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疲惫。
就在此时,殿头官疾步上前,单膝下跪:“启奏王驾,佘塘关令公佘表父子三人,现候于午门外,请旨面见!”
刘崇眼神一凝,抬手示意:“宣。”
半柱香后,佘表父子三人走进银安殿。
他们衣甲破碎,灰尘满面,跪在丹墀之前,不敢抬头。
“罪臣佘表,叩见王驾千岁!”
刘崇凝视着他们,目光深沉。那一刻,他看见的不是三名将,而是三团灰灰败、沉重、带着战场的死气。
“老爱卿,你有何罪?”刘崇的声音平静,却藏着隐怒。
佘表额头贴地,声音哽咽:“臣无能,守关不力,佘塘关失守,请王爷治罪!”
“关城如何丢的?”
“启禀千岁赵匡胤率兵攻我佘塘关,臣奋勇迎战,连胜数阵。怎料火山王杨衮明助我大汉、暗投周营,率子杨继业来助敌。臣与杨继业交锋,将其重伤。谁知那杨衮亲上阵来,与臣对战。臣使走线鞭,他竟以走线锤破我兵刃,伤我于马下。赵匡胤乘势攻城,佘塘关遂陷。臣不忍城陷无信,特冒死入晋阳面奏,愿请死以谢天下!”
银安殿上,香烟袅袅,烛光微摇。刘崇端坐在龙案之后,神色平静,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殿下文武俱列,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佘爱卿免礼,平身。”刘崇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你镇守佘塘关多年,劳苦功高。虽关城失守,孤并不怪你。你为国操劳,此心可鉴。”
佘表伏地叩首,声音微颤:“罪臣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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