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皆杀局(1/2)
正文:烬爱临渊
举目无他人
大学图书馆里,我一抬眼总会撞进他的视线。
“只要抬起头,目之所及都是你。”他说那是爱情的预兆。
毕业时,我放弃保研名额成全他创业梦想,他说成功后立刻娶我。
两年后我在公司监控看到他拥着新欢走进酒店。
在律师帮助下,我分走了公司全部股权和存款。
又三年,温柔体贴的新同事送我大束向日葵:“以后你目之所及,就是我。”
直到那天,我在他电脑发现文件命名为:“替表妹复仇计划——让苏晚一无所有。”
屏幕上他表妹的照片,正是当年酒店里挽着我前夫的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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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悠长的午后,图书馆顶层的冷气嘶嘶低鸣,像一只疲惫的蝉。窗外蝉声聒噪得令人心烦,透过巨大玻璃窗倾泻而入的光线里漂浮着金色的尘埃。我用力揉了揉被经济学原理压得发沉的眼皮,几乎是惯性驱使,目光越过堆成小山的教材,下意识地投向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
果然是他。
陈锐正对着我坐,午后明亮的光线在他专注翻阅书页的侧脸轮廓上,镀下一圈模糊而温暖的金边。就在我望向他的那一瞬,仿佛心有灵犀,他也恰恰抬起头。隔着几张磨得发亮的旧书桌,他漆黑的眼眸直直撞进我的视线里,像两颗深不见底、蕴含秘密的星辰。
心跳毫无预兆地乱了一拍。我慌忙低头,假装继续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笔尖却在纸上无意识地戳出了一个小墨点,洇开一小片狼狈的蓝色。
“又偷看我?”他带着笑意压低的声音几乎贴着我耳根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拿着书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鼻息间是清爽干净的皂角香气,混杂着阳光曝晒过后的温暖气息,奇异地盖过了陈腐纸页和灰尘的味道。
我的耳朵尖不可抑制地发起烧来,强撑着嘴硬:“自恋!谁偷看你了!”
他低低笑了,胸腔的震动似乎带着桌子都跟着共鸣。“那就是我看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不容置疑的分量,“苏晚,你发现没?只要我们在一个空间里,我每次抬头,目光总会落在你身上。”他顿了顿,目光像有温度的水流,无声地裹住我。“书上说,这叫宿命。目之所及都是你,是预兆。”
他指尖点在桌上摊开的一本诗集上,一行行墨黑小字密密麻麻排列着。
窗外的蝉鸣声仿佛突然拔高了音调,尖锐刺耳地贯穿耳膜。七年了。我猛地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僵硬的脊骨发出轻微的一声“咔”。面前巨大的电脑屏幕上,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两年前那段监控录像。像素不算太高,画质甚至有些年代感的模糊,但仍清晰地记录下两个身影——穿着她无比熟悉的高档西装的陈锐,臂弯里依偎着一个身段窈窕、栗色卷发披散的年轻女孩。他们一同走入酒店电梯,画面最终定格在电梯门缓缓合拢的瞬间,女孩抬起头,笑容娇媚而明亮,手腕上似乎有一个碧绿的玉镯,一闪而过地反着光。
画面自动循环,重放,一遍又一遍。那双曾无数次在图书馆窗外阳光里凝视她的漆黑眼眸,如今隔着冰冷的屏幕,只剩下陌生又刺骨的凉意。屏幕的光似乎带着寒气,将我紧紧箍住,连同心脏一起冻僵。
“宿命……呵。”喉咙干涩得厉害,我扯出一个无声的笑,艰难地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冰水滑过喉咙,却像吞了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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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离校前的喧嚣在六月的热浪里沸腾翻滚。学校的小西门挤满了人,拥抱的、哭的、大笑的,劣质彩带和廉价香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空气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我和陈锐避开汹涌的人潮,站在几棵叶子耷拉着的广玉兰下,阳光透过叶隙,在水泥地上烙下细碎的金斑。
“晚晚,董事会批了!”陈锐的眼睛亮得惊人,汗珠顺着他清隽的侧脸滚落,那是狂喜的汗水,“创业基金!就在市中心那栋新落成的蓝海大厦,一整层!他们看中了我的计划书和市场模型!”他猛地抱紧我,手臂箍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他身上熟悉的皂角味被太阳晒出了滚烫的气息,“成了!我们成了!”
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撞得胸骨都在发痛。“真的?太好了!”喜悦像气泡从心底涌上来,但在看到陈锐脸上掠过的一丝凝重时,又迅速无声地碎裂了一部分。
他稍稍松开我,双手牢牢扶住我的肩,眼神里翻涌着激动,却又挣扎着复杂:“但是……晚晚,那个联合创始人张总,你知道的,财大气粗,他很看重时机。”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措辞,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分量,“他……他提出一个附加条件,希望核心团队的学历背景能……更均衡一点。”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到我的衬衫领口,洇开一个深色的小圆点,“尤其是我这个领头人。”
燥热的空气陡然凝固。我仿佛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变得迟缓粘稠。保研通知书的红头印章在眼前晕开一片刺目的红色。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梦,那是外婆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录取信封时,眼里的浑浊泪光。
“所以……?”我的声音有点飘,像隔着厚厚的棉絮。
“晚晚……”陈锐的眼睛紧紧锁住我,那片炽热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近乎卑微的恳求,“你能……等一等我吗?暂时放弃保研的名额。就一年,只要公司拿到首轮融资,我立刻启动上市流程!那时候钱根本不是问题,你想去哪里读,哈佛?It?我都供你!”他几乎是在赌咒发誓,每一个音节都因急切而微颤,“到时候,我们马上结婚!”
阳光很毒,照得我眼眶发烫发酸。视线里那张英俊而急切的脸微微扭曲。广玉兰宽大的树叶沉重地挂在枝头,纹丝不动。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沉重的铅,死死堵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外婆佝偻的身影、书架上早已翻旧的目标学府简章、导师那晚在电话里鼓励的话语……无数张画面在眼前飞速旋转、切割。最终,定格在眼前男人燃着熊熊火焰的、写满未来无数种可能性的双眸里。那双曾经在图书馆每一次都恰好迎接她抬头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对“我们”的无比期许。
“……好。”一个字仿佛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氧气,轻飘飘地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陈锐像是瞬间卸下了千钧重担,长出一口气,巨大的狂喜冲垮了他的克制。他再次用力把我拥进怀里,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澎湃激昂:“晚晚!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一切!我的世界里……目之所及,全都是你!”
他热烈地许诺未来:“等公司上了正轨,我们立刻去冰岛看极光,在教堂敲钟的时候,我就把戒指套在你手上。给你最好的婚纱,最盛大的婚礼!晚晚,我欠你的,一定百倍千倍地补偿给你!”
目之所及,全都是你?后来无数次梦回校园,我都听见自己当年那个轻飘飘的“好”字,像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便成了灰烬。那天的阳光太毒,不仅烤干了广玉兰,大概也烧坏了我的脑子。我甚至看不清,在他那近乎狂喜的宣言里,燃烧的究竟是对我们共同未来的蓝图,还是仅仅一个名为“陈锐”的个体,对即将攫取权力与财富巅峰的、不顾一切的前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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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对面,孙律师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平静,仿佛能穿透一切精心构筑的谎言。他面前的文件夹摊开着,几张关键的股权代持协议、银行流水账单影印件像沉默的利刃,精准地排列着。空调出风口嗡嗡地送出冷风,吹不散这间豪华办公室里无形的硝烟。
陈锐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里,身体僵硬,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份孙律师刚放下的文件扉页,边缘几乎被他攥烂。他的脸色是一种失血的灰败,额角暴起的青筋微微跳动,嘴唇紧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上一次,我在这张脸上看到这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戾气,还是在七年前毕业分配的那个昏暗KtV包房。那时他为了争取班委最后一个“优秀毕业生”加分名额,也像此刻这样,用这种几近凶狠的眼神瞪着我们向来温和的辅导员。
“陈总,”孙律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公式化地陈述着冰冷的事实,“根据婚前协议和您亲自签字确认过的公司初创期股权分配补充备忘,苏女士名下代持的30%核心股权,以及您个人名下账户上作为家庭启动资金保管的九百八十万存款,均属于夫妻未做特殊约定的共同财产。鉴于我方掌握的证据链充分印证了您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严重违背忠诚义务——特别是去年八月至十一月期间,多次在丽晶酒店与宋小姐——”他微微颔首示意那份酒店开房记录和几张暧昧模糊却指向明确的对监控截图,“苏女士的要求在法律框架内完全正当。”
他抬起眼,目光稳稳地落在我身上。我安静地坐在旁边,后背挺直,指尖却冰冷一片。办公室恒定的冷气钻进衣领。墙上的空调发出压抑的运转声。
“不可能!”陈锐猛地撑起身体,几乎要扑到宽大的桌面上,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的狂怒而嘶哑变调,像被砂纸磨过,“股权抽走,现金流断裂,公司下个月就得直接破产清……苏晚!”他猛地转向我,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才有的赤红,“你真要这么狠?!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他看着我的眼睛,试图在里头找到七年前那个会为他一再退让的女生的影子,找到一丝心软的裂缝。
“孙律师,”我清晰地开口,视线落在桌面上那些作为筹码的文件上——那是我两年卧薪尝胆般在财务主管岗位上摸爬滚打,悄悄收集的所有财务漏洞、关联交易的致命证据,“我们公司初创,流程不太规范,证据还不够扎实的话,我这边还有不少补充材料。”话是对着律师说的,目光却静静凝在陈锐瞬间煞白的脸上。
狠?或许吧。陈锐最终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坐回椅子里。签字的钢笔落在他指尖下,那几笔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生命力与傲慢,也签断了他构筑起来的王国根基。我看着纸上那团墨迹沉重的名字,没有预想中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空洞疲倦。窗外,高楼鳞次栉比,玻璃幕墙折射着正午过于炽烈的光,冰冷刺眼,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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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光缓缓流淌,像一条终于告别了惊涛骇浪的河流,带着劫后余生的平静向前。深秋的城市,染上了另一种金黄的颜色。
陆铭捧着那束巨大的向日葵走进我格子间的刹那,整个略显灰暗的角落似乎都被照亮了。金黄色的花瓣饱满、热烈,几乎要灼伤人眼,像是把一小片沉甸甸的阳光塞到了我怀里。
“喏,”他笑容清爽,带着点初来乍到的青涩和毫不掩饰的真诚,“行政部刚送来的花,一人一束。你这位置阳光差了点,分你点大的!” 他微微歪着头,眼神坦荡而温和,“向日葵多好,永远朝着光,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
那束花插在办公桌角那个被前任租客遗留的廉价玻璃花瓶里,一连好几天都开得灿烂蓬勃。金黄的花盘执着地追随着窗外哪怕是极其微弱的日光流泻的方向,顽强得有些笨拙。
他开始刻意制造“不经意”的交集。茶水间“偶遇”时递来一杯温热的、恰好不加糖的拿铁,低声说“看你好像又没吃早饭”。下班时总“顺路”走到公交站,站在离我半步远的侧后方,隔着恰好的距离,若有似无地挡开一点拥挤人潮的推搡。
这种细水长流的温和,像一张精心编织又触感柔软的网,慢慢地包裹过来。他从不越界,却无处不在。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一个小小的、有点茫然无措的我。一次加完班,外面下了冷雨。他把伞塞进我手里,不容拒绝:“伞给你。我家近。”他的手指干燥温热,轻轻擦过我的手背。“苏晚,”他的声音在细密的雨声里格外清晰,“在我这里,你只管抬起头。以后你目之所及,都会是我。”
那一刻,心头某个盘踞已久的、潮湿冰冷的角落,像是被这句承诺烫了一下,倏然松动,蒸腾起一缕微小的、带着暖意的白汽。向日葵金色的倒影在玻璃窗上晃动,外面的霓虹彩灯被雨水氤氲成片片模糊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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