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突发状况(2/2)
周凡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她。看她的侧脸在车窗外掠过的灯光里忽明忽暗,看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她咬紧的嘴唇变得苍白。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着,攥得生疼。
“念念,”他说,声音有些哑,“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别忍着。”
苏念摇摇头。刚好一阵宫缩过去,她喘着气说:“喊了也没用...省点力气...给山子水儿...”
车终于开进了医院的大门。急诊室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周凡停好车,几乎是半抱着把苏念扶下来。待产包背在肩上,沉甸甸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值班护士推着轮椅过来。苏念坐上去时,又一阵宫缩袭来。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节发白。护士看了眼她的状态,对周凡说:“直接进待产室吧,开指应该挺快了。”
周凡推着轮椅,跟着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轮椅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墙壁是淡绿色的,灯光是惨白的,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冰冷。
待产室是个单人房间,不大,但干净。护士帮苏念换上了病号服,扶她躺到床上。然后开始做各种检查:测血压、量体温、听胎心、做内检。
周凡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切。他看着护士把胎心监护仪的探头贴在苏念肚子上,很快,房间里响起了两个强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一个快些,一个慢些,像两匹小马在奔跑。
“胎心很好。”护士说,声音温和,“两个宝宝都很棒。”
内检时,苏念疼得吸了口冷气。周凡立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凉的。
“开了三指了。”护士说,“还挺快的。疼得厉害的话,可以上无痛了,你们考虑一下。”
苏念看向周凡,眼神里有询问。
周凡蹲下来,脸贴在她脸旁:“听你的。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
苏念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身体里的变化。又一波宫缩来了,这次更强烈,持续时间更长。她的身体绷紧了,手死死抓着床单,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
宫缩过去后,她睁开眼睛,眼神清亮。
“不上。”她说,声音很坚定,“我想...完整地感受他们来的过程。”
周凡点头,握紧她的手:“好。”
护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雨后的清晨,天空是一种干净的、带着水汽的灰蓝色。远处的苍山露出了轮廓,山顶的雪线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宫缩越来越密,越来越强。间隔缩短到三分钟,每次持续一分钟。苏念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着周凡的手,指甲嵌进他的肉里。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但眼睛一直睁着,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有种专注的、近乎神圣的光。
周凡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帮她擦汗,喂她喝水,在她耳边说鼓励的话。他的声音很稳,手很稳,虽然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
“念念,你很棒。”
“山子水儿就要来了。”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苏念有时候会看他一眼,有时候只是闭着眼睛,全心应对身体里那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她像一艘在暴风雨里的船,被抛起,又被摔下,但始终没有沉没。
早上七点,护士再次来做内检。
“开八指了。”她说,语气里带着赞许,“你真厉害。”
苏念虚弱地笑了笑。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八点到九点,是最后、最艰难的阶段。宫缩已经连成了片,几乎没有间隔。苏念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但她始终没有喊,没有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迎接每一次收缩,去配合那种要把她撕裂的力量。
周凡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也在被撕裂。他恨不得能替她疼,恨不得能把所有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能做的,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在。
九点十分,医生进来了。
“十指全开。”医生说,“可以进产房了。”
护士们开始做准备。周凡穿着消毒服,跟在移动床旁边,握着苏念的手。从待产室到产房的路很短,但他觉得走了很久很久。
产房的灯光更亮,器械更多。苏念被转移到产床上,双腿架起。她已经精疲力尽,但眼睛亮得惊人,像有两簇火在烧。
“好了,妈妈,”医生说,“接下来听我指挥。宫缩来的时候,用力。”
第一波宫缩来了。苏念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开始用力。她的脸涨红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周凡站在她头侧,看着她用尽全力的样子,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加油,念念。”他哑着嗓子说,“山子就要出来了。”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用力,都像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能量。苏念的头发全湿了,像刚洗过澡。她的嘴唇咬破了,渗出血丝。但她还在坚持,还在用力。
医生忽然说:“看到头了!再来!”
苏念发出一声低吼,那是周凡从未听过的声音,原始,有力,像一头母兽。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向下,再向下。
然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产房的寂静。
那哭声很有力,很洪亮,带着初来乍到的愤怒和宣告。周凡整个人僵住了,他看见医生手里托着一个紫红色的小身体,那小身体在灯光下扭动着,哭喊着,四肢挥舞。
“男孩,九点二十八分。”医生说,“三千二百克。”
护士接过孩子,开始清理。周凡的视线追随着那个小身体,看着他被放在保温台上,看着他舞动手脚,听着他响亮的哭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声音,那个哭声,像世界上最美的音乐。
但还没有结束。
“还有一个,”医生说,“妈妈别松劲,妹妹还在里面。”
苏念已经虚脱了,但听到“妹妹”两个字,她又咬紧了牙。下一波宫缩很快来了,她再次开始用力。
这一次更快。只用了两次,第二个孩子就出来了。
哭声不一样。比哥哥的细一些,高一些,像小鸟的鸣叫,清脆,婉转。
“女孩,九点三十一分。”医生说,“两千八百克。”
两个哭声在产房里交织着,一个雄浑,一个清亮,像一首二重奏。周凡看着保温台上的两个小身体,看着他们舞动的手脚,听着他们的哭声,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在发光。
护士把清理好的哥哥抱过来,放在苏念胸前。那个紫红色的小家伙立刻就不哭了,他睁开眼睛——虽然还看不太清,但他朝着母亲心跳的方向蹭了蹭,小嘴开始嚅动。
接着,妹妹也被抱来了,放在哥哥旁边。两个小人儿挨在一起,那么小,那么软,像两团刚刚降生的云。
苏念低头看着他们,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掉在孩子们的脸上。她伸出手,手指颤抖着,轻轻触摸哥哥的脸颊,又触摸妹妹的小手。
“山子,”她轻声说,“水儿。”
两个小家伙好像听懂了。哥哥动了动,妹妹也动了动。
周凡跪在产床边,脸贴在苏念脸旁,看着他们共同创造的这个奇迹。他的眼泪也止不住,但他笑着,笑得像个孩子。
窗外的天完全亮了。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进产房,照在这一家四口身上。
一夜的疼痛,一夜的等待,一夜的恐惧。
都值得了。
因为山来了,水来了。
他们的世界,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