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宫闱秘(1/2)
五更过后,夜色淡去。
今日燕王殿下离京就藩,再过两个时辰,天子和百官都要去郊外送行。寅时二刻,婢女们便捧着盥洗器具站在院中,等待主母召唤。
与往日不同,崔夫人亲自打开门,信步走下台阶,发髻和妆容一丝不苟,淡淡地吩咐:“老爷昨夜大发脾气,头风又犯了,我和少爷照看了一宿。眼下老爷睡了,你们叫张大夫来给他诊脉,再抬一箱安神香进来,就是前儿寿宴上收的礼。还有,老爷嚷着身上热,你们去冰窖里取些冰,和果子一并送来。”
段珪回东厢房洗漱更衣,婢女捧着银壶伺候他洗手,他神情恍惚,把双手浸入温热的水,搓了很久,好像要搓下一层皮。
“少爷,夫人叫你。”
崔夫人走入房中,看到儿子魂不守舍,让婢女退下,轻柔而严厉地道:“打起精神,带着你父亲的腰牌,宫门一开,我们就进宫面圣。”
“可……爹说的是真的吗?他会不会糊涂了?”
“你爹二十年来没跟我提过半个字,自从他开始服丹药,酒量就大不如前,喝醉后曾和我吐露过一次,说你姑姑生的那个小皇子没有死。
他走前又提起,可见这事不是无中生有。你想想你爹那个偏心的样子,说燕王是他亲儿子都不为过了,不就是为了补偿你姑姑吗?”
崔夫人加重语气,“而且,就算不是真的,我们也要立刻把这件事告诉陛下。你爹走得太突然,我们若没有筹码,陛下一定会对段家下手。”
段珪也明白其中利害,点头:“娘,我听你的。”
东边的天际微微发白,金星在高楼之巅煌煌闪烁,照耀着宫墙内无数殿宇。
太阳还未升起,长青殿的阶陛上弥漫着一层清寒的晨雾,几个人影匆匆地拾级而上,跟着内侍省总管岁荣进入殿门。
此处是皇帝的寝殿,陆祺登基后,为了表现勤于国政、虚心纳谏,时不时在这里与重臣促膝而谈。今早则不然,昭武卫传来急报,大柱国的夫人和儿子持金牌入宫求见,陆祺心知出了大事,二话不说就让总管带人进来。
“什么?”
陆祺听完崔夫人禀报的死讯,似是呆住了,两眼直直地望着墙壁上挂的宝弓,泪珠滚滚落下,抚膺哭道:
“大柱国怎么就走了?我能有今天,全靠他提携,没有他这个肱股之臣,我可怎么办啊!这把弓还是上个月他送我的生辰礼,那时他还有说有笑……”
又擦着眼泪叫道:“岁荣,传下去,罢朝三日,朕要举国上下为他哀悼。”
崔夫人抽泣:“陛下节哀,依妾身浅见,此事暂且推一推才好。妾身与小儿前来,是为了另一件要事,老爷临终前回光返照,把妾身错认成段贵妃,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关国体……”
她不放心地看向岁荣,陆祺道:“殿里没有旁人,夫人请说吧。”
崔夫人带着儿子叩了三个头,直起身,肃然道:“当年在世宗和贵妃死后继位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真正的小皇子一出生就被抱出宫养了,宫里那个是鱼目混珠的假货!”
陆祺吃了一惊,下意识抓紧腰间的玉佩穗子,身子前倾:“可有证据?”
崔夫人摇头,举起一只手掌:“妾身愿对陛下起誓,方才所说若有半句虚言,段氏一族灭门绝户,崔氏一族家业败尽,小儿不得善终!”
陆祺没见过母亲用儿子发誓的,叹道:“朕信了,夫人不必如此。真正的皇子现在何处?”
段珪冷声道:“启禀陛下,那名皇子就是燕王殿下!李太妃也知晓他的身世。”
殿内死寂。
母子俩半晌未听到皇帝的回复,咬牙低着头,终于,一声轻笑传进耳朵。
“少将军喝茶。”陆祺把茶杯递给他,轻松地打趣道,“朕清楚,燕王和大柱国情同父子,大柱国常在你面前夸他,惹得你不快活,但你也无需做此等猜测。你在朕面前说还好,朕将心比心,可以替你遮掩,要是换了个人,你嫉妒贤能的名声可就要传遍京城了。”
段珪见他面上一派平静,眼中隐隐有轻蔑之意,抿了口酽茶,不甘道:“母亲重誓在前,微臣也不敢胡说。”
崔夫人道:“老爷靠贵妃娘娘平步青云,获宠于世宗,非但可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还能常常出入内廷探望贵妃。一来他有能力将小皇子带出宫,二来,妾身记得当年许多人说小皇子与世宗贵妃长得都不像,世宗还因此与贵妃发生过争执,陛下问问宫里的老人就知道。还有,老爷对燕王殿下,十五年来是掏心掏肺的好,若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您信吗?”
她顿了顿,领着儿子一起伏下身去:“忠君爱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妾身言尽于此,不求其他,只求陛下江山永固,万年无极。”
一缕天光从窗格里射进,在地上拖出两个长长的黑影。
陆祺看着这两人,忽地按住头部左后侧,眉心锁起,嘶了声:“岁荣,送他们出去……”
“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崔夫人关切道。
“你们有孝在身,在家守着吧。朕会下旨公告朝廷,在此之前,你们不要传出去,皇后在养胎,朕不想惊动她。”
待两人走后,陆祺一改痛苦之色,静坐在香案前,面容隐在一团阴影中,晦暗不明。
岁荣问道:“陛下头风发作,今日还出宫吗?”
陆祺没有回答,用杯盖撇去茶水的浮沫,眼神冰冷:“献药的道士现在何处?”
“他在京畿买了栋宅子,因感念陛下恩典,初一十五都为陛下祈福呢。”
“朕近来每晚都睡不安稳,常梦见先帝喊冤。他既然如此忠心,就请他替朕和阎君说道说道,让先帝早日投胎吧。再派一人去魏国公府查探,看看段元叡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道士是他花了不少心思寻来的,背景清白,献的药在几年之内也吃不死人。段元叡死得蹊跷,定不止是仙丹的功劳,但他得及时撇干净这层关系。
岁荣应了,陆祺又道:“段元叡一死,段家没有撑场面的人,这女人怕朕对她的宝贝儿子下手,所以才向朕纳投名状。为人父母,爱子心切,令人唏嘘啊。”
他的语气更冷,茶水冒出的热汽仿佛也被冻成了冰,“但诋毁燕王,罪无可恕。朕看在段元叡为国操劳的份上,丧期内不动他们。岁荣,你亲自跑一趟溱州,朕要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为燕王和太妃洗清这骇人听闻的罪名。”
“是。”
陆祺抿了口茶:“秘密出行,要——彻查。”
岁荣心里咯噔一下,躬身道:“臣明白。”
“你下去吧,让康承训进来奏乐,朕头疼得厉害。”
第一缕阳光洒进院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扰人清梦。
燕王宅内,仆从们早已收拾好行装,只等管事发话,就要跟随主母离开,可过了辰时,主母还未出房门。
“夫人,快起来,您怎么又睡着了?误了时辰,陛下要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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