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叶落无声,根动千尺(1/2)
初春的风还带着湿冷,江南三县却已陷入死寂。
田埂荒芜,农人倒卧在门槛上,四肢软塌如烂泥。
孩童爬着去取水,老人蜷在墙角喘息,连狗都站不起来。
官府封锁消息,百姓口耳相传,说是织政院去年推行新稻种,惊了地脉,惹来天罚。
更有甚者,夜里焚香叩首,指着京中方向哭喊:“昭宁长公主祸国!”
谢梦菜听见这些话时,正坐在织心堂的铜镜前,指尖捻着一粒米。
那米是沈知微带回来的。
她从疫区跋涉七日,发髻散乱,袖口沾着黑土与血迹。
进屋第一句话便是:“不是病,是毒。”
灯下,她将稻谷投入银钵焚烧。
火焰起初青白,片刻后转为浑浊的墨绿,烟气升腾,隐隐泛出一丝甜腥——像腐烂的桃核混着铁锈味。
“蜃涎粉。”沈知微声音低哑,“取深海蜃贝之涎,辅以七种麻类熬炼成粉,掺入粮中不易察觉。日积月累,蚀人筋络,状似瘫痪。寻常大夫切脉,只当是风湿入髓。”
谢梦菜没说话。
她把那粒米放在掌心,轻轻一碾,碎屑落下,无色无味。
但她闻到了。
极淡的一缕腥甜,藏在谷壳深处,如同蛇信掠过鼻尖。
百毒不离身的体质让她对这类阴柔之毒格外敏感。
这不是临时投毒,而是整批粮食早已被污染。
“义仓调拨?”她终于开口。
赵元吉站在檐下,手中账册翻至末页:“没错。两万石‘云牙香糯’,由户部签发,经礼部侍郎裴延康之弟裴延川押运,分三路送往灾区。可奇怪的是……”他顿了顿,“这批米曾在京郊‘青芦坊’停驻七日。”
谢梦菜眸光一沉。
青芦坊——那个曾冒领军属布匹、药材的废弃染坊。
上个月才被大理寺查封,幕后之人至今未明。
“他们学会了藏身于合法。”不知何时,裴砚之出现在廊外,手持竹杖,目光望向北方,“毒不出自民间,而出于体制之内。借赈灾之名,行溃民之实。等百姓恨上织政院,乱局一起,旧党便可借势而起。”
空气凝滞。
柳明漪低头捧上一方锦盒,里面躺着数十只通体幽蓝的银蚕,正缓缓游动。
这是织政院秘育的品种,以桑叶喂养,丝线含荧光,专用于验毒。
因体内融合微量毒物抗体,对异样气息极为敏锐。
谢梦菜起身,走向院中高台。
三日后,金陵城外举行“春蚕祭”。
十里八乡的织娘齐聚,彩幡飘扬,鼓乐喧天。
各地粮商也被邀观礼,人人屏息等候这位传奇长公主的开场致辞。
她立于高台之上,素衣青簪,不见威仪,唯有温静。
“今年春蚕早发,兆头甚好。”她轻声道,“织政院愿与诸位共守一诺:凡供军需民用之粮,自即日起,皆须过‘蚕试’一道。”
众人哗然。
只见她亲自捧出一只玉皿,内有银蚕三只,又取出一粒病米,置于饲皿之侧。
不过瞬息——
银蚕骤然昂首,全身蓝光暴涨,继而剧烈蜷缩,振翅发出细微嗡鸣,似遇天敌。
全场死寂。
“此米若食之半月,人如枯藤。”谢梦菜抬眼扫过台下,“谁敢担保自己手中之粮,不含此类邪物?”
众粮商脸色变幻,有人悄然退后,有人低头互视。
就在此刻,赵元吉悄然递来一封密报:
那批毒米确由义仓出库,但原始封条完好,检验记录齐全。
更诡异的是,负责监管的御史竟在三日前“突发恶疾”,昏迷不醒。
一切看似滴水不漏。
可谢梦菜知道,破绽不在流程,而在人心。
夜深,织心堂密室灯火未熄。
沈知微正在配制模拟毒素,柳明漪清点各地织娘名录,赵元吉伏案重查转运路线。
裴砚之倚门而立,忽道:“有人在等你动手。”
谢梦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京城轮廓。
她没有下令查封,也没有奏报皇帝。
反而唤来心腹工匠陆怀瑾,低声交代几句。
陆怀瑾神色微变,欲言又止,最终领命而去。
三日后,一批新米入库义仓备用,外表与原粮毫无二致。
只是其中少数几袋,在夹层中嵌入极细的荧光丝粉——源自银蚕吐丝,遇热则显,肉眼难察。
而此刻,无人知晓,这些米将流向何处。
窗外,春风拂过桑林,嫩叶轻颤。
仿佛根系之下,千尺暗涌,正悄然移动。
夜风穿廊,织心堂的灯还亮着。
那盏青瓷莲纹灯,烧了整整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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