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钉子与怒江——战前的最后寂静(9月27日,凌晨至拂晓)(2/2)
这里的气氛与前沿阵地的死寂紧绷截然不同,是一种高速运转下的、压抑的沸腾。巨大的作战地图上,代表日军兵力的红色箭头和符号,已经密密麻麻覆盖了新墙河以南、汨罗江以北的大片区域,其先头锋锐,已然抵近江岸。代表己方部队的蓝色标识,则在汨罗江南岸形成了一道蜿蜒但密集的防线,其中几个关键节点被特别加粗标注——“钉子”高地就是其中之一。
朱赤站在地图前,身姿笔直如松。他眼中没有熬夜的血丝,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和高速思考带来的锐光。系统界面在他视野的一侧展开,多个子窗口同时运行:
““洞察”战场监控系统(有限区域)”:显示着汨罗江沿岸几个重点监测区域的模糊热信号轮廓,对岸有大量热量聚集,正在缓慢移动、调整。
““炮神”辅助射击诸元计算模块”:已经根据预设的多个日军可能渡河点、集结区域,结合地形、风向、己方炮兵阵地位置,生成了数十套火力预案,参数在微微调整。
“部队状态概览”:各主要防御部队的简要情况在滚动更新,弹药储备、士气指数(受工事坚固度加成)、疲劳度……“钉子”高地所属师的士气指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符号,显示工事带来的信心加成仍在持续。
““迷雾”效果残余评估”:对日军侦察和通信的干扰效率已从最初的峰值下降到约18%,但仍有一定作用,特别是在夜间和晨雾条件下。
“冈村宁次没有给前线部队太多休整时间。”薛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手里拿着刚译出的几份侦察报告,“他的第3、第6师团主力已经运动到汨罗江北岸指定位置,炮兵阵地正在连夜构筑。看这架势,是想一鼓作气,利用我们新墙河苦战后立足未稳,强行渡江。”
“他急了。”朱赤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些红色箭头的密度,“新墙河没打垮我们,他的‘短切突击’节奏已经受了影响。现在他必须用更猛烈的攻击,来维持攻势,否则一旦陷入僵持,他的后勤线和士气都会出问题。”他的手指划过汨罗江的蓝色曲线,“他想速渡,我们就偏要让他慢下来,让他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转向通讯参谋:“给前沿各军师重申命令:汨罗江防御,核心在于‘消耗’与‘迟滞’。北岸前哨据点,务必发挥钉子作用,尽可能拖住日军渡河准备。南岸主阵地,火力配置要形成层次,近程、中程、远程火力协同,重点打击渡河器材、人员密集处和后续梯队。各部队指挥员须灵活掌握,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而以消灭敌有生力量、破坏其进攻节奏为要。”
“是!”
“另外,”朱赤看向系统界面中““炮神”模块”生成的那些火力预案,“将A-7至A-12预案,下发至汨罗江正面炮群。告诉他们,弹药已加强补给,无须过分节省。炮击时机,等待前沿观察所和‘洞察’系统的综合信号。”
命令化作电波,传向迷雾笼罩的前线。
“钉子”高地,天色由墨黑转为一种浑浊的深蓝,东方天际线上,隐约透出一丝惨淡的鱼肚白。雾气似乎更浓了些,贴着江面缓缓流动。
雷彪营长离开了狭小的指挥所,带着两名警卫,悄无声息地沿着交通壕,巡视最前沿的几个阵地。脚下的泥土湿滑粘腻,壕沟里弥漫着更重的潮湿和土腥味。他看到士兵们大多醒着,沉默地检查着武器,将手榴弹的后盖拧开,整齐地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机枪手一遍遍用布条擦拭着枪机,副射手将弹链理顺。没人说话,一种大战前特有的、混合了恐惧、决心和麻木的寂静笼罩着所有人。
他走到老疤那个班防守的突出部。老疤立刻从战壕边沿缩回来,低声道:“营座。”
“情况?”雷彪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
“对岸动静不小,后半夜就没停过,铁皮车、还有好像砍树挖土的声音。估摸着,天一亮就要动手。”老疤汇报。
雷彪点点头,目光扫过李二娃和其他几个年轻士兵紧张的脸。“怕不怕?”
一个士兵咽了口唾沫,没敢吭声。李二娃壮着胆子,小声道:“报告营长,有点……但班长说咱们工事结实。”
“你班长说得对。”雷彪拍了拍身旁冰冷潮湿但无比厚实的胸墙,“这墙,比咱们很多人老家房子的墙都厚。鬼子的炮,想一下子轰开,没那么容易。待会儿炮击,别慌,记住你们训练时躲防炮洞的姿势。炮停了,鬼子要过江了,才是咱们动手的时候。到时候,听你们班长的,也听你们自己的,瞄准了,打稳了。咱们在这里多顶住一分钟,后面的弟兄就多一分准备,长沙城就多一分安全。明白吗?”
“明白!”这一次,几个年轻士兵的回答多了几分力气。
雷彪没有再多说,拍了拍老疤的肩膀,继续向前巡视。他知道,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完全消除面对死亡洪流时的恐惧。唯有这亲手构筑的坚固工事,和身边生死与共的战友,才是士兵们最真实的依靠。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扩散,染上了一抹不祥的灰红。江面上的雾气被微弱的天光映照,变成一片翻滚的乳白。对岸的轮廓,在雾气中时隐时现,但那压抑的、充满威胁的寂静,正在被越来越多的、细微而清晰的金属碰撞声、低沉的引擎轰鸣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日语口令声所打破。
晨光,即将刺破最后的迷雾。而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已进入以秒为单位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