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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砥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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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辕的后院天井,狭窄,潮湿,三面是高墙,一面是屋舍的后墙,只在一角有扇常年紧闭、通往邻巷的偏门。天井里除了那几竿在湿冷空气中无精打采的青竹,便是铺得不算平整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墨绿的苔藓。平日里,这里是绝对的死角,连那个老仆洒扫时,也只是草草掠过,不会多停留片刻。

这里,成了我练刀的地方。

不是那种大开大合、虎虎生风的演练。而是最笨拙、最缓慢、也最痛苦的,一点一滴,重新与这口刀、与这具身体建立联系的过程。

每日寅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夜露最重、寒气最浓之时,我便起身。动作轻悄,不惊动前院可能存在的耳目,也不惊动厢房里沉睡的仆役。换上早已备好的、吸汗透气的黑色短打,赤着脚——为了防止脚步打滑,也为了更清晰地感受地面的起伏和身体重心的每一丝变化。右腿膝弯后的疤痕,在晨起时总是最僵硬的,像一块冰冷的铁板箍在腿上,每一次屈伸,都带来清晰的、撕裂般的酸胀。我缓缓地、用最轻微的动作活动着脚踝、膝盖、髋部,直到那股僵硬感稍稍缓解,才敢尝试将重心完全转移到右腿上。刺痛依旧,但已在可承受范围内。

然后,是那口寒铁绣春刀。我没有将它从精致的鲨鱼皮鞘中拔出,而是连鞘拿起。刀鞘冰冷粗糙,入手沉甸甸的。我先是用双手,极其缓慢地,将刀平举至胸前,感受它的重量分布,手臂、肩背、腰腹乃至双腿,如何协调发力,才能最稳定地支撑住这份沉重。每一次平举,左肩胛骨愈合处的旧伤都会传来骨头摩擦般的轻微痛楚,肋下也隐隐作痛。我不管,只是用意志强行稳住手臂的颤抖,心中默数,十息,二十息……直到手臂酸软得几乎失去知觉,才缓缓放下,喘息片刻,再来。

平举,侧举,上撩,下劈……每一个最简单的持刀姿势,都以这种缓慢到近乎自虐的方式,反复练习。没有内力灌注,没有迅捷的速度,只有最原始、最笨拙的肌肉对抗和耐力煎熬。汗水很快从额角、鬓边、后背渗出,在寒冷的晨雾中凝成白气,又迅速变得冰凉。旧伤在持续的静力负荷下,传来一阵阵或尖锐或沉闷的抗议。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将全部精神集中于手中的刀,集中于身体与刀的连接点上。

天光渐亮,灰白的光线透过高墙,吝啬地洒进天井。我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胸口像破风箱一样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的痛感和喉咙里的血腥气。右腿的旧伤处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膝盖微微打颤。但我能感觉到,手臂的酸软在消退后,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的、之前没有的“韧”劲。对刀的重心和平衡,也把握得更清晰了些。

歇息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等喘息稍平,我开始第二步——缓慢的、小幅度的挥动。依旧不拔刀。只是握着刀鞘,以手腕为轴,极其缓慢地向前“刺”出。不是真的刺,而是模拟刺的动作,感受手臂、手腕、乃至指尖如何协同发力,将力量从脚跟传递到腰胯,再到肩臂,最后贯注于刀尖(鞘尖)。动作慢得像蜗牛爬行,但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全身肌肉的协调紧绷和旧伤处的清晰痛感。

向前“刺”,缓慢收回。再“刺”。十次,二十次……直到手腕酸麻,肩胛刺痛。

然后是“撩”。自下而上,刀鞘划过一个低矮的弧线。这个动作对右腿的支撑和腰腹的扭转要求更高。每一次“撩”起,右腿膝弯后的疤痕都像被狠狠撕扯了一下,带来一阵钻心的酸痛。我强忍着,调整着发力的角度和腿部的支撑,寻找那个既能发挥一定力量、又不过分牵动旧伤的微妙平衡点。

“格”、“架”、“挂”、“带”……一个个最基础的刀法动作,被我拆解得支离破碎,又以这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一遍遍重复。没有美感,没有气势,只有汗水滴落青石板的轻微声响,和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在寂静的晨雾中回荡。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想要恢复昔日血刀经那诡异迅疾、狠辣刁钻的刀法,是痴人说梦。内力全失,经脉残损,许多需要内力催动、筋骨强力爆发才能施展的招式,已成了镜花水月。我能做的,只能是回归最本质的东西——力量、速度、准确、时机。用这具残破之躯所能榨出的、每一分最基础的力量,结合记忆中无数血战积累下来的、对距离、角度、敌人弱点的本能直觉,重新构筑一套属于“现在”的刀法。一套更简练,更直接,更阴狠,也更适合在狭窄空间、猝不及防间,一击致命的刀法。

练完这些基础动作,天色已大亮。远处传来市井苏醒的喧嚣,和报恩寺悠长的晨钟。我收刀(鞘)而立,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在晨风中瑟瑟发抖。旧伤处传来阵阵疲乏的钝痛,但精神却有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异样的清明。

我走回屋内,用冰冷的井水擦洗身体,换上干爽的衣物。那身石青色官袍挂在架上,沉默而威仪。我没有立刻穿上,只是坐在椅中,慢慢调息,引导体内那微弱的内力缓缓流转,温养着过度使用的筋骨和依旧隐隐作痛的旧伤。

早膳是白粥和两样清淡小菜,由那个老仆送来。他低眉顺眼,放下食盒便退了出去。我慢慢吃着,味同嚼蜡,心思却已飞到了别处。

阿六留下的标记,“急、险、暗见”。他一定还在南京,或者在南京附近。遇到了危险,或者发现了紧急的情况。他留下标记,是希望我看到,然后,用我们约定的方式回应,或者,在标记附近,留下更进一步的指示。

“暗见”……如何“暗”?在哪里“见”?

报恩寺塔下人来人往,绝非密谈之所。阿六不会那么蠢。那个标记,可能只是一个“我已到,情况紧急,寻找安全联络方式”的信号。我需要回应,告诉他,我看到了,我在这里。然后,等待,或者,主动创造“暗见”的机会。

用我们之间约定的、只有彼此能懂的暗号。但需要媒介。一个既能传递信息,又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媒介。在报恩寺那种地方……

我想起了王太医的玉饰,和那句“香火颇盛,善信云集”。香客……许愿?祈福?在寺庙里,最不引人注目的传递信息方式,或许就藏在那些善男信女最寻常的行为之中。

一个计划,在冰冷的脑海中渐渐成形。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也需要,再去一次报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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