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行装(2/2)
最后三日,我几乎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依旧“静养”,实则是在心中反复推演南下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熟悉那口寒铁绣春刀的重量和手感(在想象中),默默运转内息,将状态调整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佳。床下的“血金”被最后一次检查、固定。王太医给的药包和玉饰贴身藏好。那身崭新的石青色官袍和寒铁绣春刀,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出发的前夜,我罕见地没有“加练”,早早躺下,却了无睡意。黑暗中,睁着眼,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思绪飘得很远。苗寨的烈火,老耿最后的怒吼,韩栋冰凉的手,王瘸子坠崖的烟尘……苏州桃花坞的温柔笑靥,阿六惊惶的眼神,独眼老七的狞笑,闫公公阴柔的面孔,骆养性深不见底的眼……最后,是南京,那座笼罩在迷雾中的留都,报恩塔的香火,王太医隐晦的暗语,以及那不知是否已抵达、是否还活着的阿六……
前路茫茫,凶险莫测。但这具残破的躯壳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冰冷的火焰,却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决绝。
蕙兰,等我。
阿六,若你还活着,在南京等我。
老耿、韩栋、王瘸子……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账册背后的黑手,“闫公公”之流……我们的账,慢慢算。
我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思虑,所有的决绝,都压入心底最深处,那一片冰封的、只为杀戮和生存而准备的领域。
再睁开时,窗外天色已呈蟹壳青。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嘶哑,却带着穿透黑夜的力量。
辰时到了。
我起身,动作平稳,不再有丝毫“伤者”的迟滞。换上那身崭新的石青色云纹官袍,束好犀角带,戴上乌纱帽。镜中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寂如寒潭,腰背挺直如松。我拿起那口盛在紫檀木匣中的寒铁绣春刀,手指拂过冰冷的鲨鱼皮鞘,然后,将它稳稳悬在腰间。
推开书房的门。清晨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早春特有的、清冽的生机。管事已垂手候在廊下,院门外,一辆青篷马车静静地停着,车夫是个沉默的汉子。
“千户,车马已备好。”管事躬身。
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座囚禁了我数月之久的宅院,没有一丝留恋。迈步,走下台阶,脚步稳定,踏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坚定的声响。
走到马车旁,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书房那扇紧闭的窗。
然后,掀开车帘,弯身钻了进去。
“走吧。”
车厢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我靠坐在厢壁上,闭上眼。马车缓缓启动,碾过京师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向着通州码头,向着南方,向着那座未知的、充满杀机与可能的留都——南京,驶去。
怀里的玉饰冰凉,腰间的绣春刀沉重。
新的征程,开始了。这一次,没有退路,只有向前。
车轮辘辘,驶离了京师的巍峨城墙,驶向了被晨雾笼罩的、通往南方的大道。寒风卷着车帘,送来远处运河码头隐约的、潮湿的水汽和喧嚣。
我依旧闭着眼,仿佛沉睡。只有扶在刀柄上的、苍白而稳定的手,透露出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下,那汹涌的暗流,和冰冷如铁的决心。
南京,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