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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三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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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医仔细查看,又用银针轻轻拨弄那结痂处,似乎在感受皮下的状况。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闷哼一声,额角见汗。

“嗯,毒已拔净,创口愈合虽慢,但势头是好的。”他收回银针,重新敷上一种气味更清淡的青色药膏,包扎好。“此处为排毒枢要,愈合前切忌用力,不可沾水,按时换药。”

做完这一切,他净了手,重新坐下,提笔开方。这一次的方子,药材更为平和,益气补血之余,多了几味舒筋活络、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

“按此方再服五日。五日后,视恢复情形,或可酌加饮食,辅以些许轻柔活动,但绝不可劳累。”他将方子用镇纸压好,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有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流转,“千户此番能挺过来,实属不易。然病去如抽丝,后续调养,关乎根本,万不可懈怠。尤其……心绪宜平,勿要思虑过重,徒耗心神。”

心绪宜平,勿要思虑过重。他在劝我,也在点我。他知道我绝不可能“心绪平”,他知道我身上背负着什么。这话,是说给可能存在的耳朵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

“太医教诲,杜某谨记。”我低声道,垂下眼帘。

王太医不再多言,开始收拾药箱。他将用过的银针、棉布等物仔细收好,又将几个瓷瓶归位。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刻入骨子里的条理和谨慎。

就在他合上药箱盖子,准备起身告辞时,他的手指,似乎无意间,在箱盖内侧某个地方,轻轻按了一下。然后,他像想起了什么,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不过掌心大小的、用普通蓝布缝制的朴素布袋,放在我枕边。

“此乃老夫配制的‘安神散’,若夜寐惊悸不安,可取少许,混入温水服下,有宁神定志之效。”他语气平淡,如同寻常医者赠送病人自制药散,“然药性温和,治标不治本。真正安宁,还需……自身看开。”

说完,他提起药箱,微微颔首:“千户好生将养。五日后,老夫再来。” 转身,迈步,走向房门。

“恭送太医。”我挣扎着想动,牵动伤处,又是一阵闷咳。

王太医脚步未停,推门而出。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将他的身影和那淡淡的药香,一并隔绝在外。

书房重归寂静。只有枕边那个小小的、朴素的蓝色布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沉默的、藏着秘密的石头。

我盯着那布袋,胸膛下的心脏,缓缓地、沉重地跳动起来。安神散?宁神定志?自身看开?

不。这绝不仅仅是“安神散”。

我伸出颤抖的、依旧无力的手,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够向那个布袋。指尖触到粗糙的蓝布,冰凉。我用两根手指,捻起布袋。很轻。解开袋口系着的细绳,里面是淡黄色、细腻的粉末,散发着一种清冽的、微带苦味的草药气息,确像是安神药材研磨而成。

但我没有去嗅那药粉。我的手指,探入袋中,在药粉底部,仔细地、一点点地摸索。

指尖,触到了一小块坚硬、冰凉、边缘光滑的东西。

不是药材。是……玉?还是石头?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那东西从药粉中抠出。是一枚小小的、约拇指指甲盖大小、扁平的、乳白色的玉饰。形状不规则,像是从一块更大的玉器上磕碰下来的一角,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玉质普通,甚至有些浑浊,毫不起眼。

但玉饰的背面,用极细的刀工,阴刻着一个图案。

我将玉饰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天光,仔细辨认。

图案很简单。是一座三层的小塔,塔檐线条简略,塔下似乎还有几道波浪纹。塔的旁边,刻着一个字,字体古拙,依稀可辨,是个“报”字。

塔?报?报恩塔?还是……某种标记?

南京?王太医的弟弟?信物?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王太医留下的。在“安神散”的掩盖下。是他南京之行的“信物”?还是别的什么?

他将这枚玉饰给我,是什么意思?是让我转交给阿六,作为与他在南京的弟弟相认的凭证?还是说,这玉饰本身,就代表着某种信息,需要我去破解?“塔”和“报”……

我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冰凉的玉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玉饰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冰冷的踏实。

王太医没有明说。他用这种方式,传递了东西。是信任,是试探,还是……将更大的抉择和风险,抛给了我?

下一步,该怎么办?阿六音讯全无。这玉饰,如何送出?送到哪里?给谁?

还有五日。王太医说五日后复诊。这五日,是我恢复的关键,也是决定这枚玉饰命运的期限。

我缓缓松开手,将玉饰重新塞回那个蓝色布袋,仔细系好袋口,然后将布袋紧紧攥在手中,贴在胸前。隔着单薄的中衣,能感觉到那玉饰坚硬的轮廓,和布袋粗糙的质感。

窗外,天光依旧清冷。远处市井的喧嚣,隐隐约约,仿佛另一个世界。

我闭上眼,不再试图去理清那纷乱如麻的线索和疑问。只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这具残破躯壳的最深处,感受着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新生的暖意,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淌。

等。恢复。思考。

然后,在五日之后,或者更早,当力量积蓄到足够做出下一个决定时——

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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