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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暗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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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医垂目诊脉,良久,收回手,沉吟道:“脉象稍稳,然沉弦犹在,阴寒未去。昨日用药,先止其血,今日当加重温通之力,辅以益气固本。待外伤稍愈,再图缓缓拔除寒毒根本。”他提笔,在昨日方子上略作增减,写下一张新方。字迹苍劲,力透纸背。

写罢,他并未立刻将方子递出,而是抬眼看向我,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千户昨夜……可曾安睡?伤处疼痛可缓?”

“服了太医的药,疼痛稍减,然……夜寐多梦,惊悸盗汗,仍是难安。”我斟酌着词句,声音低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嗯。”王太医微微颔首,目光似不经意般,再次扫过那碗冷汤,“重伤失血,心神失养,夜寐不安亦是常情。汤饮之属,亦需注意。此鸽汤性平,本可益气,然久置冷透,油腥凝结,反伤脾胃,于伤势无益。可嘱人换热粥薄羹,徐徐进之。”他语气平淡,如同寻常医者叮嘱病患饮食。

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在提醒我注意“汤饮”,暗示他看到了汤盅,或许……也看到了那暗记。他在等我接话。

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太医所言极是。只是……杜某如今形同囚……静养于此,一饮一食,皆由他人安排,身不由己,但求果腹罢了。”我将“囚”字含糊带过,刻意流露出无奈与疏离。

王太医目光微凝,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难明。他不再多言,将新写好的药方轻轻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然后,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药箱。动作不紧不慢,却在合上药箱盖子的瞬间,仿佛无意般,手指在箱盖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铜扣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两轻一重。与我昨日听到的、小顺子敲门时的节奏,一模一样。

我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果然看到了!他懂了!他在回应!

王太医仿佛什么也没做,提起药箱,神色如常:“按新方调治,忌生冷,避风寒,静心休养。三日后,老夫再来。”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向外走去。

“恭送太医。”我挣扎着想站起,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脸上适当地露出痛苦之色。

王太医脚步未停,走到门边,伸手推门。就在门将开未开之际,他背对着我,用极低、却清晰可闻的声音,缓缓道:“千户所托‘探病’之事,老夫……已知。南京路远,寒暑不定,嘱彼……慎行。”

门开了,他迈步而出,身影消失在门外。管事恭敬地候在廊下,引他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书房里,重归死寂。

我瘫在椅中,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王太医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千户所托‘探病’之事,老夫……已知。”——他承认了!他看到了暗记,明白了我的意思,甚至猜到了我要借他弟弟之名行事!

“南京路远,寒暑不定,嘱彼……慎行。”——这是应允,也是警告。他应允了借用“探病”之名,让阿六前往南京,甚至可能提供了某种程度的掩护或渠道。但“路远”、“寒暑不定”、“慎行”,则是提醒我,此事风险极大,变数极多,让去的人(阿六)务必小心,也可能暗示他提供的帮助有限,前路艰难。

他答应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成了!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沟通的桥梁,以这种诡异而隐晦的方式,搭建起来了。阿六去南京的事,有了眉目。

接下来,就是阿六那边。鸟巢传信,希望渺茫,但已是别无选择。只能赌,赌阿六的机警,赌那微乎其微的运气。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胸中翻腾的情绪——狂喜、忧虑、后怕、决绝——渐渐沉淀,化作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潭水。

计划的第一步,迈出去了。虽然摇摇晃晃,虽然危机四伏,但终究是迈出去了。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又要下雪了。寒风穿过庭院的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伤口依旧疼痛,内力依旧枯竭,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但至少,不再是坐以待毙。

接下来,是等待。等待阿六能否看到信号,等待三日后(不,现在是两日半后)能否在积水潭枯柳下相见,等待王太医那边是否真有后续安排,等待……苏州的消息,是否会变得更糟。

每一息,都漫长如年。每一刻,都可能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摇摆。

我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尖锐的刺痛,驱散袭来的眩晕和寒意。

不能睡。不能倒。戏,才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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