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三国:玄行天下 > 第178章 霸业倾颓山河泣

第178章 霸业倾颓山河泣(1/2)

目录

书接上回,袁绍吐血昏迷的那一刻,中军大帐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烛火摇曳,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那一口鲜血在空中划出刺目的弧线,最终溅洒在白虎皮坐榻上,殷红迅速在雪白的毛皮上晕染开来,犹如雪地红梅,凄艳而怵目。

“主公!”

沮授第一个扑到近前。这位素以沉稳着称的谋士此刻脸色煞白,手指微颤地探向袁绍鼻息——尚存,但已微弱。他迅速解开袁绍衣襟,手掌贴于胸口感受心跳,同时翻开袁绍眼睑察看。

“医官!速传医官!”沮授声音嘶哑却不失条理。

帐内瞬间混乱。逢纪手中羽扇“啪嗒”坠地,山羊须微微抖动;郭图怔在原地,瞳孔放大;淳于琼等武将面面相觑,有人已本能地按住了刀柄。

“都还愣着作甚!”田丰厉声喝道,这位以刚直闻名的谋士此刻面色铁青,却动作迅捷,协助沮授将袁绍平放于榻上,“散开些!保持通风!”

“元图,速传医官,务必隐秘!”沮授抬头,目光锐利扫过众人,“公则,立即安排主公车驾,准备拔营!淳于将军,你速往前军稳定军心,筹备撤退!”

一连串指令如连珠迸发。逢纪最先回神,转身冲出营帐。郭图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开始部署。淳于琼单膝跪地,看着榻上面如金纸的袁绍——这位曾经睥睨河北的霸主,此刻唇边血迹未干,双目紧闭,眉头因痛苦而深锁。

“主公他……”淳于琼声音发颤。

“急怒攻心。”沮授沉声道,用衣袖轻拭袁绍嘴角血迹,“渤海失陷,大公子被擒;常山全境沦丧;平原、阳平、广平、清河接连易主;颜良、文丑四万精兵折损过半……便是铁石心肠,亦难承受。”

他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如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帐外脚步急促。医官背着药箱冲入,是个年约五旬、面皮枯黄的老者,眼神却锐利如鹰。见袁绍情状,他倒抽凉气,手上却不停,迅速取出银针药瓶。

“如何?”沮授急问。

医官不语,先诊脉,眉头越皱越紧。随即取三根银针,分刺袁绍人中、合谷、内关三穴。袁绍身躯微颤,仍未醒转。

“脉象浮滑而数,乃急怒伤肝,肝火上冲,血随气逆。”医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幸而主公平日体健,未伤根本。”

“然……”他顿了顿,“此症最忌再受刺激,需静心调养。若再有大悲大怒,恐有性命之虞。”

淳于琼猛地起身:“那还等什么!速护主公回邺城!”

“不可!”沮授、田丰、郭图几乎同声喝止。

沮授看二人一眼,续道:“此时若大张旗鼓撤退,必被公孙瓒察觉。我军新败连连,军心本已不稳,若公孙瓒趁机追击,后果不堪设想。”

田丰点头,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且邺城方向……简宇大军将至。若主公在归途遇袭,更是险中加险。安国城小,然距此仅八十里,可先至彼处暂避,待主公苏醒再议行止。”

郭图补充:“元皓所言极是。我军如今可战之兵不足六万,且新败之余士气低迷。邺城虽固,若被简宇、公孙瓒前后夹击,恐难保全。不如暂避安国,徐图后计。”

淳于琼急得双目泛红:“可安国城小粮寡,六万大军如何驻扎?公孙瓒若追来……”

“故必须快。”沮授断然道,“且必须隐秘。”

他环视帐中众人,缓缓道:“听着,此事须严守秘密。对外宣称,主公偶感风寒,需在车中静养。传令全军,易京城内似有异动,为防万一,各部交替掩护,有序南撤至安国。”

“那邺城……”淳于琼仍不放心。

“邺城有审配、许攸,还有三万守军,粮草足支半年。”沮授道,“简宇虽连战连捷,然连番征战,士卒疲惫,粮草转运不易。短期内无力强攻邺城。待主公苏醒,我等从安国南下,与审配内外呼应,或可破敌。”

这计划听起来合理,但每个人心中都明镜似的——此已是穷途末路之策。袁绍如今仅剩半个冀州及幽州部分郡县,实力大损。而简宇则是坐拥几乎整个北方,兵强马壮,此消彼长,大势已去。

但无人说破。有些话,说穿了,就真没希望了。

“淳于将军,”沮授看向淳于琼,“你率本部为前锋,先行开路。记住,行动要快,阵型不能乱。若有将领问起,便说主公得密报,简宇大军将至,需回师邺城布防,同时分兵牵制公孙瓒。”

淳于琼抱拳:“末将领命!”

“元图,”沮授又看逢纪,“你负责中军调度,安排主公车驾。车须稳,不可颠簸。多铺软垫,务必让主公舒适。”

“明白。”

“公则,”沮授最后看向郭图,“你与我、元皓统筹全局。同时……修书数封。”

“书信?”

沮授眼中寒光一闪:“分别致信河间沮宗(沮授之弟)、中山苏由。告知他们主公需暂避锋芒,命其务必坚守城池,绝不可出城浪战。另……给颜良、文丑、吕翔、吕旷去信,命其死守东武城,无论如何不可再败。”

郭图会意:“是。只是……大公子那边……”

提及袁谭,沮授眼中痛色一闪而逝:“此刻顾不得了。待主公醒来,再议营救之事。”

田丰忽开口:“公与,尚有一事。”

“元皓请讲。”

“公孙瓒处……”田丰目光锐利,“此人用兵,最善抓时机。主公昏迷、我军撤退之事,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他必察觉,必追击。”

沮授颔首:“元皓所言,正是我所忧。你有何策?”

田丰走至地图前,手指点了几处:“撤退路线,不可走官道。官道平坦,利于骑兵追击。当走小路,经山林、河谷,虽难行,然可限骑兵机动。同时,需设疑兵、布疑阵,让公孙瓒摸不清我军虚实。”

他顿了顿,续道:“另,可遣一偏师,佯装主力,走官道南下。公孙瓒若追,必追此路。待其发觉中计,我军主力已远。”

“好计!”郭图抚掌,“然……这疑兵之师,风险极大。若被公孙瓒识破,恐全军覆没。谁人可担此任?”

帐中一时寂然。这任务近乎送死,众人心知肚明。

良久,淳于琼抱拳:“末将愿往!”

沮授摇头:“淳于将军需为前锋开路,不可分身。”

他环视众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眭元进身上:“元进,你可愿往?”

眭元进,袁绍麾下骁将,以勇悍着称。他出列抱拳,声如洪钟:“末将领命!必不负所托!”

“好。”沮授郑重道,“予你三千兵马,多树旗帜,伪装主力。一路南下,若遇公孙瓒追击,不可恋战,且战且退,将其引向南方。记住,保命为上,不必死战。”

“诺!”

分派已毕,众人各司其职。医官为袁绍施针用药,袁绍呼吸渐稳,仍昏迷不醒。

沮授坐于榻边,望着这位效忠十余年的主公。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睥睨四海的袁本初,如今鬓生华发,眼角纹深,那曾挺直的脊梁,在昏迷中微显佝偻。

曾几何时,袁绍坐拥冀、幽二州,近乎消灭公孙瓒,带甲二十万,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天下诸侯侧目。而今?青州早失,冀州大半沦陷,幽州一直未能全部攻下。麾下将领,颜良、文丑新败,韩猛被擒,朱灵、高览降敌……谋士之中,审配困守邺城,许攸、逢纪、郭图虽在,然回天乏术。

至于自己……沮授苦笑。自己纵有经天纬地之才,然大势已去,独木难支。

“主公……”沮授低声呢喃,“您定要挺住。河北……不可无您。”

帐外,夜色如墨。春末寒风凛冽,旌旗猎猎作响。连绵营寨开始骚动,各部奉命收拾行装,拆除营帐。纵有沮授等人精心安排,然近六万大军撤退,岂能全然隐蔽?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公孙瓒。

易京城头,子时三刻。

公孙瓒独立城楼最高处,一身银甲映月生寒。他年约四旬,面如冠玉,眉目间却烙着常年征战的沧桑与狠厉。夜风撩起额前几缕散乱的黑发,露出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

他已在此伫立整一个时辰。

自黄昏始,城外袁军大营便现异常动向。先是后营粮车集结,继而是中军旗帜频繁调遣,至子时,竟见远处营寨灯火渐次熄灭——那是撤营之兆。

“将军,请看。”身侧传来沉稳话音。说话者是公孙瓒麾下长史关靖,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他指向远处袁营,说道:“袁军似在拔营。”

公孙瓒未即刻应答。他眯起眼,竭力在昏朦月下辨清远处细节。不错,关靖所言不虚。那些原本井然有序的营火,此刻正一片片熄灭,如被无形之手逐一掐灭的烛焰。更远处,隐约可闻马嘶轮响,虽细微,却在寂静春夜格外清晰。

“关靖,你如何看?”公孙瓒反问,嗓音沙哑——这是长年城头督战,风沙磨损所致。

关靖捻着稀疏胡须,眼中算计光芒一闪:“两种可能。其一,袁绍佯退,诱我军出城追击,而后设伏歼之。此人最擅此道,昔年界桥之战便是如此。”

“其二?”

“其二……”关靖顿了顿,声线压低,“袁绍真退。且……是仓皇而退。”

公孙瓒转头看他:“理由?”

“将军请看,”关靖指向袁营布局,“若是佯退诱敌,必留精兵断后,营寨亦会保留部分灯火,以惑我军。然观此刻——后营灯火尽灭,前营却加紧收拾。此说明什么?说明其非有序撤退,而是急于离去。”

公孙瓒心中一动。他想起近日所获零星情报——有商旅言冀州东部不宁;有难民传渤海战事;更有南来流民窃语,兖州境内的简宇兵马已渡黄河。

莫非袁绍后院起火,不得不退?

“严纲。”公孙瓒忽开口。

“末将在!”身后闪出一将。此人年约三十五、六,身材魁梧,面如重枣,正是公孙瓒麾下头号猛将严纲。他一身玄黑皮甲,右手紧握一杆精铁锻造的朔风枪。那枪长约一丈二尺,通体乌沉,唯枪头狭长雪亮,映月生寒。枪杆缠防滑麻绳,尾系一缕红缨,此刻无风自动,宛若活物。

“你率五百精骑,出城探查。”公孙瓒令下,语气斩钉截铁,“记住,只探查,不接战。若袁军真退,你看清其动向、路线、兵力布置即回。若遇伏兵,立撤,不可恋战。”

“诺!”严纲抱拳,转身大步下城。

关靖目送其背影,低声道:“将军,若袁绍真退,我等……”

“机会。”公孙瓒吐出二字,眼中久违战意燃起,“被袁本初围三月,折了多少弟兄?今当讨些利钱。”

他望南而视,那片黑暗中的袁军大营。三月来,那里如匍匐巨兽,日夜撕咬易京城墙。多少次猛攻,多少回夜袭,多少弟兄殁于城头,鲜血将青石城墙染作暗红。

而今,这巨兽似要走了。

“然不可冒进。”公孙瓒补充,语气复归冷静,“袁绍用兵狡诈,最善设伏。严纲此去,只为探虚。若袁绍真退……我等追上一程,咬他一口即可,不必拼命。”

关靖点头:“将军明鉴。我军今仅余万余可战之兵,易京粮草将尽,确不宜与袁绍死磕。能逼其退,解易京之围,已是万幸。至于追击……追出三五十里,袭扰其后队,夺些粮草辎重便回,方为上策。”

公孙瓒颔首,目光仍凝城外。他心思已不在袁绍,而在更南处。

简宇。

此名近来听得太多。渤海一夜而下,清河四日破城,魏郡、阳平、广平,郡县如秋风扫叶易主。更可畏者,此人麾下人才济济——吕布勇冠三军,张辽用兵如神,简雪虽为女流,却谋略过人,更有张燕、高顺、管亥等猛将。

而自己?困守易京,兵不过万,粮草将尽。袁绍虽退,然简宇大军,迟早将至。

届时,自己又当如何?

“将军,”关靖似察其忧,低声道,“简宇虽强,然新得河北之地,人心未附。且其与袁绍交战,必有损耗。我军若趁此机,夺些粮草,补些兵员,或可……”

“或可如何?”公孙瓒苦笑,“或可于此乱世,多活几日?”

关靖默然。

是啊,多活几日。于此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之时,能多活一日,便是幸事。至于逐鹿天下……那是袁绍、曹操、简宇那般人物方敢想之事。他们自己,能守易京这弹丸之地,已属不易。

二人言谈间,城下传来轻微“嘎吱”声——吊桥放下。继而,是马蹄裹布踏地的闷响。五百幽州精骑在严纲率领下,如鬼魅融于夜色。

公孙瓒目送其远,心中暗祷。

愿严纲平安归。

愿袁绍真退。

愿……这易京之围,真能解。

寅时初,易京西门悄然开启。

严纲一马当先,朔风枪斜指地面。身后五百幽州精骑皆玄甲黑马,马蹄裹布,行进几近无声。人各配弓一张、箭三十支、环首刀一柄——此乃幽州轻骑标配。

严纲勒马,回望城头。公孙瓒立于火光中,朝他微颔首。

无多言,严纲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箭射出城门。五百骑紧随,若黑潮涌出,没入沉沉夜色。

他们未走官道,而是沿漳水河岸洼地前行。此乃严纲多年征战所悟——河岸地势低,最利隐踪;且土质松软,蹄声更轻。

月光为薄云所蔽,只透朦胧清辉。严纲眯眼竭力辨前方地形。他心跳如鼓,非因惧,乃为警。三月了,整整三月困守城中,看袁军耀武,睹弟兄倒下。将军所言极是,袁绍用兵狡诈,最善设伏,此番撤退,未必无陷。

“将军,”副将策马凑近,声压得极低,“前三里,即袁军后营。”

严纲抬手,全军立止。他翻身下马,匍匐爬至一土坡后,探头观望。

眼前景象令他瞳孔微缩。

本应戒备森严的袁军后营,此刻一片混乱。营寨栅栏东倒西歪,营帐半数已拆,余者亦歪斜,似匆忙不及收拾。火光稀疏,仅见零星士卒搬运物什,动作慌张,不时回望。

更远处,一条火龙正南蜿蜒——那是袁军主力,正连夜开拔。

“真在退……”严纲喃喃。然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继续观察。为将多年,他深谙战场残酷诡诈。袁绍用兵十余载,最擅设伏诱敌,昔年界桥之战,其便佯退诱公孙瓒骑兵追击,而后以强弩阵反击,大破白马义从。

严纲难以忘记那次惨败。那战,幽州最为精锐的白马义从几近全军覆没,而公孙瓒亦自此之后逐渐处于劣势,在被袁绍击败数次之后,几乎一蹶不振。

“再候。”严纲对副将道,“再派遣几个机灵的弟兄,再靠近点,仔细探查。重点观察两侧林中有无伏兵。再看那些‘溃兵’,是真乱或假乱。”

“诺!”

三骑下马,将战马交于同伴,自身如狸猫潜于暗夜。此三人皆严纲亲手所训斥候,最擅夜行潜伏。

候时漫长。严纲伏于土坡后,可闻己心“咚咚”剧跳。春夜寒露湿甲,冰凉透皮入肤,然他浑然不觉。其全神贯注,皆在那片混乱袁营。

约一刻钟,三斥候陆续归来。

首位斥候喘道:“将军,袁军后营基本已空,仅余些老弱残兵收拾辎重。小的近观,粮车已走大半,余者皆带难携之物。”

接下来的那个斥候接着道:“两侧林中小的亦察明,并无伏兵。袁军倒多是弃甲丢兵,似走得匆忙,连装具皆不顾。”

而第三个斥候则是补充了最关键的讯息——

“小的闻数袁兵私语,言‘主公病重’、‘速走’、‘莫被公孙瓒追及’。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彼等神色惶遽,不似作伪。”

诸线皆指一结论——袁绍真退,且是仓皇而退,军心已不稳。

然严纲仍然十分谨慎。他忆出城前公孙瓒叮嘱——“只探查,不接战”、“若遇伏兵,立撤,不可恋战”。

“传令,”严纲缓起,拍去身上尘土,“全军上马。我等追上一观,然必须保持距离。无我命令,绝对不准接战。”

“将军?”副将愕然,“此等良机……”

“正因良机,方须谨慎。”严纲冷静道,“袁绍用兵多年,岂会留下此等明显的破绽?我等追上,略微观其虚实即可,若真溃退,再议如何下手。”

“诺!”

五百骑翻身上马。此次他们未掩蹄声,然亦未全速冲,保持匀速,遥遥随袁军后队。

严纲一马当先,朔风枪横于身前。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前方袁军队列,察每一细节。

队伍确实是混乱。士卒推搡,不时有人跌倒;粮车歪斜,有些车更是翻倒路旁,粮洒一地;军官喝斥、士卒怨言、伤兵呻吟混作一片。

然而严纲却观察到来一个细节——袁军虽然队伍混乱,然其核心中军部分,却保基本阵型。彼处车驾齐全,护卫严密,旗帜虽不多,然排列有序。

“怕是有诈。”严纲心警铃大作。

若真是仓皇溃退,中军亦该乱。然现在观之,袁绍中军仍有条不紊,此不合常理。

“止!”严纲猛抬手。

五百骑齐齐勒马。

“将军?”副将疑惑不已。

严纲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远方。月下,他见袁军后队中,有数士卒“慌”中跌倒,然而爬起来的动作干净利落;随后他又看见,有辆“翻倒”粮车,洒粮不多,似是故意为之。

最重要者,他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那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方能感觉的到的,这隐于乱象下的,是那冰冷的杀气。

“撤。”严纲果决令下。

“撤?”副将不解,“将军,我等尚未……”

“我说撤!”严纲厉声,拨转马头,“此是陷阱!速走!”

严纲的直觉救了他不止一次。而此番,直觉告诉他——再往前,即是死地。

骑兵虽惑,然军令如山,立随严纲调头。

而就在他们调头瞬间——

“咚!咚!咚!”

战鼓声忽自两侧林间炸响!继而,火光冲天!无数火把亮起,照出一张张弓弩手冷面!

箭如飞蝗!

“果有埋伏!”严纲心冰寒,然手上不慢,朔风枪舞作银光,将射来箭矢纷纷格开。

“撤!速撤!”

骑兵拼命鞭马,向来路狂驰。箭矢在身后呼啸,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惨嚎刺破夜空。

然而严纲判断无比正确——即使撤走的他们距离伏击圈尚有一段距离,袁军弓弩射程有限。多箭落于身后,仅少数倒霉者中矢。

五百骑如风撤回,身后是袁军伏兵懊恼呼喝。

当他们重归易京城下,天色已蒙蒙亮。

清点人数,损失三十七骑,伤二十余人。虽不多,然足以证明严纲判断——袁绍果然设伏。

公孙瓒早已城头候。见严纲平安归来,他顿时松了口气。这位兄弟,从自己起兵后没多久就一直跟着,好几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当年界桥之战,白马义从几乎全军覆没,要不是严纲及时赶来,自己怕是已经成为袁绍的垫脚石了。

“如何?”公孙瓒问。

严纲单膝跪地,将所见详禀,末道:“袁绍确实撤退了,但是却设下了伏兵。末将判断,其主力并未走远,中军仍然有序。此时再追,恐中其计。”

公孙瓒点头:“你所行甚妥。袁本初用兵,向来虚实相杂。其能自四世三公之后至河北之主,绝非一时侥幸。”

他望向南方,那是袁军撤退的方向,缓缓道:“既然其诚心要走,我等便送一程。然不必远送——追出三十里,咬他一口,让其记易京之痛即可。”

“将军的意思莫非是……”

“你率一千骑,立刻去追。”公孙瓒眼中寒光一闪,“不与其主力战斗,只攻击其后队、辎重。放火,杀人,造乱。一击即走,绝不停留。让他袁本初知道,易京非其想来即来,想走即走之地。”

“然……”严纲犹豫,“若袁绍再设伏……”

“故我只予你一千骑。”公孙瓒道,“人少,机动灵便,战不过尚可走。且……袁绍急退,不会为你这一千骑止步决战。简宇就要来了,他拖不起。”

严纲顿时明白。此乃典型狼群战术——咬一口即走,让你疼,让你流血,然而就是不与你拼命。

“末将领命!”严纲抱拳。

“严纲,你记住,”公孙瓒视他,“你的任务是骚扰,而非是决战。三十里为限,追至即回。若遇强敌,立刻撤回。我要你活着归来,绝非悲壮赴死。”

“诺!”

严纲转身下城,再点兵。此番他带一千精骑,人各多携火把、火油,显已备放火。

当弯月升空时,易京城门再启。

这一次,严纲眼中再无犹豫,唯冰冷杀意。

朔风枪在手,红缨在晨风中轻扬。

狼,出笼了。

寅时三刻,天色依旧昏暗。

严纲领着一千幽州精骑出城,这一次不再遮掩行踪。马蹄裹着的粗布早已在昨夜探查时磨损大半,此刻千骑奔腾,蹄声如闷雷般滚过原野,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晨风凛冽,吹得严纲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端坐马上,朔风枪斜指身后,枪尖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寒光。那张坚定有神的脸庞,此刻绷得紧紧,浓眉下双目如电,扫视着前方袁军撤退的方向。

“将军,”副将策马凑近,声音在风中断续,“前方五里,便是袁军后队!”

严纲眯眼望去。只见远处官道上,一条杂乱的人流正缓慢南移。那是袁军的后军——主要由伤兵、辎重车队和战斗力较弱的新兵组成。队伍拉得老长,队形散乱,旗帜歪斜,士卒们垂头丧气地走着,不少人连铠甲都穿戴不整。

更让严纲注意的是,这支后军的护卫极为薄弱。只有约五百名骑兵在两侧游弋,且那些骑兵也显得心不在焉,不时回头张望,显然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传令,”严纲沉声道,“分三队。一队由你率领,从左侧突袭辎重车队;二队从右侧冲击伤兵队伍;我自率中军直冲其后阵。记住,以骚扰为主,放火为先,杀人次之。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诺!”副将领命,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

一千骑兵如水流般自然分成三股,动作娴熟,显然平日训练有素。严纲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幽州儿郎,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但随即被冰冷的理智压下。

这不是决战,这是骚扰。目的是让袁军疼,让袁军乱,让袁军记住易京之痛。

“随我来!”严纲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朔风枪在他手中微微一颤,枪尖划破晨风,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千骑奔腾,如黑色潮水般涌向袁军后队。

袁军后军此刻正处于极度混乱之中。

负责断后的是校尉韩莒子,一个四十出头、面皮黝黑的中年将领。他昨夜接到撤退命令时已是亥时,沮授只给了他两个时辰准备——必须在寅时前撤出营寨,跟上主力部队。

两个时辰,要组织数千伤兵转移,要收拾堆积如山的辎重,要整顿军心涣散的士卒……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快!快走!”韩莒子在队伍中来回奔驰,声音嘶哑如破锣,“丢下不必要的东西!伤兵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互相搀扶!”

他话虽如此,但看着那些缺胳膊少腿、躺在板车上呻吟的重伤员,心中也是一阵抽痛。这些人都曾是河北的好儿郎,跟着袁绍南征北战,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更让他心焦的是军心。自昨夜突然下令撤退,军中便流言四起。有说主公病重不治的,有说邺城已破的,有说简宇大军已至的……士卒们惶惶不安,军官弹压不住,逃亡已开始零星出现。

“校尉!”一名军侯策马奔来,脸上满是汗水和尘土,“东侧三里外发现骑兵!约千人,是幽州旗号!”

韩莒子心中一惊,但强作镇定:“公孙瓒的追兵?多少人?”

“约……约千人。”

“千人?”韩莒子先是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只是千人追兵,看来公孙瓒也不敢全力追击。他立刻下令:“传令,弓弩手列阵!长枪手结圆阵!保护辎重车队和伤兵先走!”

命令传达下去,但执行起来却大打折扣。士卒们早已心无战意,听到“追兵”二字,第一反应不是列阵迎敌,而是加快脚步逃命。弓弩手慌慌张张地张弓搭箭,却连箭囊都挂不稳;长枪手你推我挤,阵型歪歪扭扭。

韩莒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这样不行,但又能如何?军心已散,如堤坝溃蚁穴,非人力可挽。

而就在这时,幽州骑兵杀到了。

严纲一马当先,率先冲入袁军后阵。

他选的切入点极为刁钻——正是袁军弓弩手与长枪手的结合部。此处防守最弱,士卒也最慌乱。

“杀——!”

严纲一声暴喝,朔风枪如毒龙出洞,直刺一名正在张弓的袁军弓手。那弓手尚未反应过来,枪尖已透胸而过。严纲手腕一抖,枪身一震,将尸体甩出丈外,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身后,五百幽州骑兵如狼入羊群。这些被围困三个月的战士,此刻将所有的愤怒、憋屈,都发泄在了刀锋上。他们不贪杀人,专攻要害——见粮车就放火,见旗帜就砍倒,见军官就射杀。

“放火!放火!”严纲在马上大吼,朔风枪连刺三人,枪法狠辣精准,每枪必中要害。

骑兵们将携带的火把点燃,投掷向粮车、帐篷、草料堆。干燥的春季物资遇火即燃,瞬间腾起数处火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黎明前的黑暗照得一片通红。

“敌袭!敌袭!”

“公孙瓒的部队杀来了!”

“快跑啊!”

袁军后队彻底大乱。士卒们丢下兵器,四散奔逃;伤兵们从板车上滚落,在地上爬行;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无人听从。

韩莒子目眦欲裂,拔剑大呼:“不准乱!结阵!结……”话音未落,一支流矢擦着他头盔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名使枪的幽州将领正朝自己冲来。那人面如重枣,双目如电,手中一杆大枪舞得泼水不进,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拦住他!”韩莒子对身边亲兵喝道。

十余名亲兵挺枪迎上。这些都是韩莒子精心挑选的悍卒,个个身手不凡。然而在严纲面前,却如土鸡瓦狗。

朔风枪一抖,化作十数道枪影,仿佛同时刺向十余人。这是严纲苦练多年的绝技“朔风骤雨”,枪快如电,力贯千钧。

“噗噗噗……”

一连串闷响,十余名亲兵几乎同时中枪倒地。有的咽喉被刺穿,有的心口被洞穿,有的腹部开裂……竟无一人能挡住一枪。

韩莒子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自己绝非此人对手。

而就在这时,左右两侧也传来喊杀声——幽州骑兵的另外两队也杀到了。左侧的骑兵专攻辎重车队,将一辆辆粮车点燃;右侧的骑兵冲击伤兵队伍,制造更大的混乱。

整个袁军后队,已成一片火海地狱。

严纲在乱军中左冲右突,朔风枪下已不知挑落多少袁兵。但他心中始终保持着清醒——这不是决战,目的已达到,该撤了。

“将军!”副将策马奔来,脸上溅满血点,却带着兴奋之色,“粮车烧了三十余辆,辎重焚毁大半!袁军死伤估计有四五百!”

严纲点头,目光扫过战场。袁军后队已彻底崩溃,士卒哭爹喊娘地四散逃命,不少伤兵在火中惨叫翻滚,军官们或死或逃,已无组织抵抗。

而己方损失……他粗略估算,不过伤亡数十人。这是一场完美的袭扰战。

“传令,收兵回城!”严纲果断下令。

“将军?”副将一愣,“不再追杀一阵?袁军已全无战意,此时若全力追击,至少能再歼敌千人!”

“不可。”严纲摇头,朔风枪指向南方,“你看那边。”

副将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南方数里外,尘土飞扬,显然有大队兵马正在赶来——那是袁军的主力回援了。

“袁绍虽退,但主力尚在。若被缠住,我等这一千人怕是回不去了。”严纲冷静道,“记住将军的嘱咐——一击即走,绝不停留。我们的任务是骚扰,不是决战。”

副将恍然,抱拳道:“将军明鉴!”

“收兵!”严纲高喝,朔风枪在空中划了个圈——这是幽州骑兵撤退的信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