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初九潜龙勿用！（2/2）
议事毕，众官散去。
李骁在帅座上静坐片刻，看着空荡的节堂，目光最后落在那幅巨大的舆图上，大斗拔谷的位置，久久不语。
他起身，并未回书房，而是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院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库房。
门口守着两名“翼青卫”精锐，见到李骁，无声行礼，推开沉重的木门。
门内别有洞天，是一间狭小却坚固的密室，仅有一桌两椅，一盏昏暗的油灯。
独眼老兵如同阴影中的石雕，坐在角落。
“大帅。”
见李骁进来，老兵起身，声音沙哑。
“长安有消息了？”
李骁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直接问道。
“刚到的鹞鹰传书。”
老兵从怀中取出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纸张。
李骁接过纸条，就着灯光快速浏览。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忠嗣是员良将，可惜，不懂长安的风向。”
他对王忠嗣的治军之能确有几分敬重，但更深知帝国权力顶层的倾轧是何等无情。
他沉吟片刻。
“我们在王忠嗣军中的钉子，埋得如何了？”
老兵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中下层军官里，有十一人可用，多是郁郁不得志或受过排挤的，但像李光弼，哥舒翰这些核心将领，皆是王节帅一手提拔，铁板一块，难以渗透。”
就在这时，密室一角的地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名心腹亲兵引着一人钻了上来。
来人摘下遮脸的风帽，露出一张粟特人特有的深目高鼻面容，正是安禄山的秘密使者，粟特老胡商。
安恪此次装扮更像一个远行的驼队商人，风尘仆仆，但眼中精光内敛。
他恭敬地向李骁行了一个胡礼。
“尊贵的李节帅，愿光明之神保佑您，奉我家主公之命，再次前来，向节帅表达最诚挚的敬意。”
他示意身后的亲兵放下两个沉重的皮囊。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是河北新炼的五十斤上等镔铁，还有辽东带来的五对海东青，最是熬鹰的上品。”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骁的脸色，压低声音。
“我家主公常说，李节帅乃当世英雄，坐拥河西强兵，威震羌胡，何必屈居长安那些庸碌之辈之下，若节帅有意，我家主公愿与节帅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共谋大事，河北的镔铁，战马，乃至幽燕的健儿，皆可为节帅所用。”
李骁面无表情。
“安节度使的好意，本帅心领。”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然李骁世受唐恩，身为大唐之臣，守土安民乃是本分，不敢有二心，这些礼物，还请先生原样带回吧。”
拒绝得干脆利落。
他似乎毫不意外，笑容不变，反而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节帅何必急于关闭所有门户，即便不公开结盟，你我双方，暗中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亦是两全其美，听闻节帅锐意革新军备，欲打造无敌铁军，河北的工匠、精铁，乃至一些特殊的技艺，可是关中难寻。”
他话语一顿。
“王忠嗣这棵大树，他一倒，节帅难道就不想，更名正言顺吗，我家主公，愿做节帅最可靠的‘后盾’。”
这番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暗示李骁，可以借助安禄山的力量壮大自身。
李骁沉默着。
这确实是扩张势力的绝佳机会。
但安禄山狼子野心，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良久，李骁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安先生所言之事，关系重大，牵涉甚广，容本帅仔细权衡，再作答复，先生远来辛苦，先在客舍好生歇息，凉州虽处边塞，亦有几分异域风情，先生可随意游览。”
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把路堵死。
他是聪明人，立刻躬身。
“是，是，节帅深思熟虑是应该的，那小人就先告退，静候节帅佳音。”
说完，在亲兵的引领下，又从地道悄然离去。
密室中恢复了寂静。独眼老兵看向李骁。
“大帅，安禄山此人，其心叵测。”
“我知道。”
李骁站起身，走到墙边，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墙壁。
“告诉杜崇文，动用一切力量，盯紧李林甫和杨国忠，尤其是他们针对东宫和王忠嗣的下一步动作，还有，我们在范阳的人，也要动起来，我要知道安禄山到底囤积了多少粮草，打造了多少军械，其麾下将领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明白。”
老兵简短应道。
离开密室，李骁没有回节府，而是命人备马，在数十名“翼青卫”的簇拥下，出了凉州南门，直奔大校场。
校场上，尘烟蔽日，杀声震天。
数千士卒正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进行操练。
孙二狗顶盔贯甲，手持令旗，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声嘶力竭地呼喝着。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新编的“铁壁营”。
但他们集结成的方阵，已然散发出一种迥异于寻常府兵，令人心悸的厚重与压迫感。
士兵们正在进行对抗演练。
一队扮演吐蕃骑兵的轻骑呼啸着冲向“铁壁营”的枪盾阵。
面对冲击，“铁壁营”士卒岿然不动，前排巨盾顿地，后排长矛如林般从盾牌间隙伸出。
战马在密集的枪矛前惊惶止步，骑手们徒劳地挥舞着包了布头的弯刀，砍在板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而“铁壁营”士兵则趁机用长矛突刺，或用腰间的横刀劈砍，将“敌军”逼得连连后退。
李骁在校场边缘勒住马，静静观看。
他注意到一些士卒穿着新甲动作还有些滞涩，转身，挥臂不如以往灵活。
但眼神中的信心和那如同钢铁墙壁般稳步推进的气势，是做不得假的。
孙二狗看到李骁，连忙从木台上跑下来，抱拳行礼，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
“大帅，您看，这板甲真是好东西，兄弟们穿着它，胆子壮了不止一倍，那些吐蕃蛮子的弯刀，怕是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效果初显，但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