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你怎么还真信了?(2/2)
泪水和风声,混杂在一起。
苏晚的视线,渐渐模糊。
她最后看到的,是厉沉舟那张扭曲的脸,和他眼底那抹疯狂的、满足的笑容。
身体,还在往下坠。
坠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坠向那个,永无止境的噩梦。
山间的风,还在吹着。
玻璃栈道上,厉沉舟站在碎裂的玻璃边缘,看着苏晚坠落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他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缓缓地抬起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指尖。
“晚晚,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飘向万丈深渊。
飘向那个,再也不会有回应的,冰冷的黑暗里。
这场由爱滋生的疯狂,终究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只有山间的云雾,还在无声地翻滚着,像是在为这场悲剧,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镁光灯在眼前明灭不定,刺得人眼睛发疼。厉沉舟坐在铺着暗红色绒布的采访椅上,一身高定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八条覆盖着黑甲的节肢规规矩矩地收拢在椅子下方,只露出一小截泛着冷光的边缘。他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眼神锐利而沉稳,完全是一副执掌商业帝国的霸总模样。
周围挤满了记者,话筒和录音笔像林立的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他的脸。摄像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将他此刻的从容不迫,尽数收录进镜头里。这场采访是厉氏集团最新的合作发布会后的附加环节,主题是“成功人士的家庭与事业”,记者们显然更热衷于挖掘这位传奇总裁背后的私人生活。
“厉总,请问您认为事业与家庭之间,最理想的平衡状态是什么?”一个女记者率先站起来提问,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厉沉舟微微抬手,示意话筒递过来,他的声音低沉磁性,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家庭是事业的基石,一个稳定的后方,能让人更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工作。于我而言,两者并不冲突。”
这个官方又得体的回答,引来了一阵礼貌的掌声。记者们显然不满足于此,又一个男记者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将话筒举到他嘴边:“厉总,您刚才提到了家庭,我们都很好奇,能被您放在‘基石’位置的妻子,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性?请问您的妻子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厉沉舟的脸上,连快门声都稀疏了不少。
苏晚就站在会场的角落里,被几个工作人员挡在身后。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她看着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她知道,这场采访是厉沉舟特意让她来的。他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苏晚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段日子以来的荒诞和疯狂,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个还算圆满的注脚。
厉沉舟的目光,似乎穿过人群,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
然后,她听到了厉沉舟的回答。
那声音依旧低沉磁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我的妻子,是苏柔。”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苏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冰凉的水洒了一地,浸湿了她的裙摆。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台上的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柔。
这个名字,像一道尘封的闪电,劈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苏柔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在她们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些年来,厉沉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她以为,他早就忘了。
可他刚才,竟然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说他的妻子是苏柔。
那她呢?
她算什么?
记者们显然也愣住了,片刻的寂静之后,全场爆发出一阵更加热烈的议论声。苏柔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厉总,苏柔小姐……是一位我们从未听说过的女性吗?”刚才提问的男记者,立刻追问道。
厉沉舟的目光,从苏晚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记者身上。他的表情,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怀念:“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
苏晚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些目光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发冷。
她看着台上的厉沉舟,看着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只觉得一股极致的恶心,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厉沉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容。
“至于苏晚,”他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她只不过是苏柔的代替品。”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苏晚的脑海里炸开。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厉沉舟,看着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冰冷和轻蔑,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代替品。
原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代替品。
那些所谓的疯狂,所谓的囚禁,所谓的爱,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和苏柔一模一样。他爱的从来都不是她苏晚,而是那个早就死去的苏柔。
他把对苏柔的执念,全都转嫁到了她的身上。他把她当成了苏柔的影子,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偶。
苏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想起了他在别墅里,疯狂地囚禁她,嘴里念叨着“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起了他变成蜘蛛怪,死死地缠着她,不肯放过她;想起了他在痔疮科里,啃着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却还对她笑得温柔;想起了他从六楼跳下去,装神弄鬼地吓她,只为了看她担心的样子……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长得像苏柔。
厉沉舟还在台上,对着记者们侃侃而谈。他说,他和苏柔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说,苏柔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孩;他说,苏柔的离开,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钻进了苏晚的耳朵里,啃噬着她的神经。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恐惧、那些委屈、那些甚至有过的心动,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她知道,那是她的心脏,在滴血。
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想要上前扶她。苏晚却猛地推开他们的手,踉跄着朝着会场的大门走去。
她的脚步,又快又乱,像是在逃离一个巨大的、可怕的噩梦。
她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厉沉舟那张得意的脸。
会场里的掌声和议论声,渐渐被抛在了身后。阳光透过大门,洒在她的身上,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苏晚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白色的连衣裙上还沾着矿泉水的水渍,头发散乱地垂在肩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苏晚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不停地往前走。
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厉沉舟的那句话——
“苏晚只不过是苏柔的代替品,其实我早爱上苏柔了。”
代替品。
代替品。
这个词,像是一把刻刀,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头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一层浑浊的橘红。她停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惊起了路边的几只麻雀。
她想起了肖瑶,想起了肖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晚晚,厉沉舟那个疯子,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付出。”
那时候,她还不信。
现在,她信了。
彻彻底底地信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是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名字——厉沉舟。
苏晚看着那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关机键,然后,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机屏幕瞬间碎裂,像极了她此刻的心。
苏晚抬起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她苏晚,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
她是她自己。
是那个被厉沉舟囚禁过、伤害过,却依旧顽强地活着的苏晚。
她不会再被他困住。
不会再被他当成影子。
她要走。
走到一个没有厉沉舟,没有苏柔,没有任何噩梦的地方。
苏晚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脚步坚定地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橘红色的余晖里,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场名为厉沉舟的噩梦,终于,该结束了。
而属于苏晚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再也没有代替品,再也没有囚禁,再也没有疯狂。
只有她自己,和一片崭新的天地。
暮色压垮最后一缕霞光的时候,厉沉舟正坐在厉氏集团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边上,指尖夹着一支燃到半截的烟。窗外的城市霓虹初上,车流织成金色的河,可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重新变回人类的手。
皮肤是熟悉的冷白,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再也没有那些覆盖着黑甲的节肢,再也没有那种划在地板上“咔嚓”作响的触感。就在半小时前,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突兀生长出来的肢体在一点点消融,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剥离,疼得他几乎蜷缩在地上打滚。等痛感褪去,他低头看去,自己已经变回了那个西装革履、身形挺拔的厉氏总裁,再也不是那个长着八条腿的怪物。
变异,消失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烟蒂烫到了指尖,才猛地回过神来,随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司机早已在楼下等候,看到他出来,连忙拉开车门。厉沉舟弯腰坐进去,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冷硬:“去苏晚那里。”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厉沉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解脱,有狂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想起苏晚。
想起那个被他囚禁、被他折磨、却又一次次在他疯癫时,眼神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不忍的女人。想起她靠在他怀里,说“这样的日子真好”时的语气,想起她被他气得跳脚,却又忍不住揉他头发的样子。
这些画面,像是细碎的光点,在他脑海里闪了闪。
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名字覆盖了。
苏柔。
那个刻在他心底,十五年从未褪色的名字。
车子停在苏晚公寓楼下的时候,厉沉舟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快步冲了上去。他甚至没来得及敲门,直接用指纹解锁了房门——这是他以前疯疯癫癫的时候,非要和苏晚共用的指纹。
门“咔哒”一声开了。
客厅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洒了一地。苏晚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门口那个身形挺拔、再也没有八条腿的厉沉舟时,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厉沉舟站在门口,看着她,喉咙动了动。
苏晚的反应比他更快。
她几乎是瞬间从沙发上跳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厉沉舟……你变回来了……你真的变回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温热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烫得他皮肤微微发疼。厉沉舟的身体僵了僵,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回抱她。
可就在这时,苏柔的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个十五岁就消失在他生命里的女孩,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那个他放在心尖上,念了十五年的女孩。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然后,猛地用力,推开了苏晚。
苏晚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脑勺磕在沙发腿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眼前发黑,眼泪瞬间涌得更凶了。
她捂着后脑勺,难以置信地看着厉沉舟,眼底的狂喜和感动,一点点被错愕和委屈取代:“厉沉舟……你干什么?”
厉沉舟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偏执和温柔,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他整理了一下被苏晚揉皱的衬衫领口,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句,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既然我恢复了,那我就要去找苏柔谈恋爱了。”
苏晚的身体,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住了。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厉沉舟那张冰冷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找苏柔谈恋爱?
苏柔不是早就死了吗?
十五年前,那场意外,不是已经把她带走了吗?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沉舟,看着这个刚刚变回人类的男人,看着这个她以为终于可以和他好好过日子的男人,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继续说着伤人的话。
“苏晚,”厉沉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旧物,“你从头到尾,都只是苏柔的代替品。要不是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我以前疯疯癫癫的,把你当成她的影子,把你困在身边,那是因为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接受她已经不在的事实,所以只能抓着你,聊以慰藉。”
“现在我变回来了,我是厉氏集团的总裁,我再也不是那个长着八条腿的怪物了。我有资格,也有能力,去寻找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而你,”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已经没用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砸得她粉身碎骨。
她趴在地板上,手还紧紧地捂着后脑勺,那里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口的疼。她看着厉沉舟,看着他那张曾经让她又怕又恨,却又忍不住心动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以为,他的疯狂,是因为爱她。
她以为,他的偏执,是因为在乎她。
她以为,他们之间那些荒唐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变得温暖而平静。
原来,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只是一个代替品。
一个因为长得像苏柔,才被他留在身边的,没有灵魂的影子。
现在,他变回了高高在上的厉氏总裁,他不需要影子了。
他要去找他的苏柔了。
哪怕苏柔,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厉沉舟似乎完全不在意苏晚的反应,他转身,走到玄关,拿起自己的外套。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像是在他眼里,她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我会让律师拟好协议,”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依旧冰冷,“房子和钱,我会给你一部分,算是……补偿。”
补偿?
苏晚猛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笑得浑身发抖。
补偿?
她被他囚禁的那些日子,她被他折磨的那些夜晚,她被他当成怪物一样对待的那些时光,是用钱,就能补偿的吗?
她看着厉沉舟的背影,看着他伸手去拧门把手,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质问:“厉沉舟!苏柔已经死了!十五年前就死了!你去哪里找她谈恋爱?!”
厉沉舟的脚步,顿住了。
他背对着苏晚,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和他长着八条腿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没死,”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是在说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她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会找到她的。一定会。”
说完,他不再停留,猛地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地关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苏晚浑身一颤。
客厅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暖黄色的灯光,惨白地照着地板上的她,照着她脸上纵横的泪水,照着她眼底那片死寂的绝望。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
楼下的车流,依旧喧嚣。
可苏晚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趴在地板上,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愤怒,有绝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入骨髓的悲哀。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了,喉咙哭哑了,身体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她才缓缓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厉沉舟的车,绝尘而去。
夜色,越来越浓。
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苏晚看着窗外的黑暗,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厉沉舟。
你想去找苏柔?
你想把我当成没用的垃圾,随手丢掉?
你做梦。
她苏晚,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更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代替品。
她走到沙发边,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书。书页上,还残留着她的指纹。
她翻开书,目光落在扉页上的一行字上。
那是她很久以前写上去的: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是我自己。
苏晚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肖瑶咋咋呼呼的声音:“晚晚?怎么了?是不是厉沉舟那个疯子又欺负你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肖瑶,帮我个忙。”
“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帮你!”
“帮我查一下,十五年前,苏柔的那场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哐哐”的声响。
苏晚看着窗外的黑暗,眼神越来越亮。
厉沉舟,你想去找苏柔?
那我就陪你一起找。
我倒要看看,这个让你执念了十五年的名字,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代替品。
她要做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云雾还在万丈深渊的谷底翻涌,风卷着山间的寒气,刮过玻璃栈道的边缘,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厉沉舟站在碎裂的玻璃缺口前,身体僵得像块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谷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苏晚坠落时的尖叫声,还在他的耳膜里嗡嗡作响,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恐惧,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剐着他的心脏。
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里颤抖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只捞到了一手的寒风。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山间的雾气都快要把他的身体浸透,久到他的四肢都变得麻木僵硬。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苏晚坠落时那张惨白的脸,和她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勺子……”
突然,厉沉舟的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茫然,一丝怔忪。他愣愣地看着谷底的黑暗,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着那个已经消失在云雾里的人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一丝疑惑,还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沙哑:“勺子?勺子不就在你旁边吗?我已经把勺子给你了。”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他僵硬地转过头,目光缓缓地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苏晚,正站在栈道的入口处,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腹部的旧伤处,还隐隐渗着血丝。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根被折断的树枝,像是那是她最后的支撑。
她没有掉下去。
在身体急速坠落的瞬间,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栈道下方一根凸起的岩石,又借着岩石上生长的藤蔓,一点点爬了上来。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栈道上。
她看着厉沉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恨,有怨,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的庆幸。
厉沉舟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瞳孔里的茫然,被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他看着苏晚,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是因为太过愧疚,产生了幻觉。
“你……你没死?”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生怕自己一开口,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苏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很失望?”
厉沉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是啊……勺子就在我旁边……”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碎裂的玻璃碴子,和被风吹来的几片枯叶。
苏晚皱了皱眉,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不明白厉沉舟在说什么,什么勺子?她什么时候把勺子给他了?
厉沉舟没有再说话,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眼神里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平静。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着栈道外走去,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都会摔倒。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怒火,像是被点燃的野草,疯狂地蔓延开来。她想冲上去,质问他,骂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疲惫了,疲惫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沉舟的背影,消失在山间的雾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那座充满了噩梦的公寓。
公寓里空荡荡的,厉沉舟已经不见了踪影。客厅的餐桌上,还摆着早上吃剩的碗筷,一碗没喝完的粥,已经凉透了。
苏晚靠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才勉强有了一点力气。她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指尖碰到碗碟的冰凉触感,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她收拾到餐桌角落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上。那张纸,像是被人随手扔在那里的,上面用黑色的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苏晚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好奇心。她放下手里的碗筷,伸手拿起那张纸,缓缓地展开。
纸上的字迹,潦草而凌乱,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戾气。
上面只有一句话——
勺子等于傻子。
苏晚的身体,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僵住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勺子等于傻子……
勺子等于傻子……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刚才在玻璃栈道上,厉沉舟那句莫名其妙的“勺子”,根本不是什么胡”,根本不是什么胡言乱语。
他是在骂她。
他是在骂她傻子。
骂她愚蠢,骂她天真,骂她明知道他的疯狂,明知道他的偏执,却还是一次次地心软,一次次地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苏晚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疼得她喘不过气。她看着地上那张轻飘飘的纸,看着上面那几个刺眼的字,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想起了厉沉舟在玻璃栈道上,看着她坠落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