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不小心(2/2)
厉沉舟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的光影,像是被点燃了某种疯狂的开关。他攥着抱枕的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像是在模仿着铠甲勇士的招式,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手臂。
这段时间,他像是魔怔了一样,疯狂迷恋上了这部铠甲勇士的动画片。每天下午,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电视前,看着那些铠甲勇士们打怪升级,心里的躁动和偏执,似乎能在那些激烈的打斗画面里,找到一丝宣泄的出口。
尤其是飞影铠甲的“幻影刀法”,更是让他着迷得不行。他总觉得,那一招一式里,藏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力量,那种力量,正是他渴望的。
电视里的战斗还在继续,飞影铠甲再次扬起长刀,又是一声响亮的“幻影刀法”,怪兽再次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念念有词:“幻影刀法……幻影刀法……”
他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眼神却亮得吓人,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痴迷。他下意识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苏晚还在刷着视频,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异样。她只是偶尔听到厉沉舟的念叨声,以为他只是看得入了迷,随口嘟囔了一句:“看个动画片都这么入神,跟个孩子似的。”
她的声音很轻,被电视里的打斗声盖了过去,厉沉舟没有听见。
他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扑面而来。他的目光在厨房里扫过,最终落在了案板上的那把菜刀上。
那把菜刀是不锈钢的,刀刃锋利,在灯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
厉沉舟的呼吸更急促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菜刀,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他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菜刀的刀柄。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瞬间传遍了全身,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心里的那股疯狂,燃烧得更旺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菜刀,重量刚好,刀刃锋利,和电视里飞影铠甲的长刀,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契合。
“幻影刀法……”厉沉舟再次念叨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握着菜刀,转身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苏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听到了厨房门开合的声音,听到了厉沉舟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他嘴里不停念叨的“幻影刀法”。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看他在干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厉沉舟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眼神癫狂,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正朝着她的方向,快步冲了过来!
“幻影刀法——!”
一声嘶吼,猛地从厉沉舟的嘴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嘶哑而尖利,像是野兽的咆哮,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开,震得苏晚耳膜生疼。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她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菜刀,看着厉沉舟那张扭曲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瞬间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停滞了。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想要躲开,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你干什么!把刀放下!”
厉沉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依旧红着眼睛,举着菜刀,朝着她扑了过来。他的脑子里,只剩下电视里飞影铠甲的招式,只剩下“幻影刀法”那四个字,剩下的一切,都被那股疯狂的痴迷,吞噬得一干二净。
菜刀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苏晚的头顶劈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终于挣脱了恐惧的束缚,她猛地往旁边一扑,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堪堪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
“哐当!”
菜刀劈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木屑飞溅,沙发扶手被劈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苏晚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可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朝着旁边躲去,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厉沉舟!你疯了!你醒醒!”
厉沉舟看着劈空的菜刀,愣了一下,随即又红着眼睛,转过身,再次朝着苏晚扑了过去。他嘴里依旧喊着“幻影刀法”,像是着了魔一样,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厉沉舟!你停下!”苏晚一边哭着,一边拼命地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了茶几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茶几上的水杯和果盘,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幻影刀法——!”厉沉舟再次嘶吼着,举起菜刀,朝着苏晚劈了过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管家张叔的声音:“太太,先生,我买了新鲜的水果回……”
张叔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客厅里的一幕——厉沉舟举着菜刀,红着眼睛扑向苏晚,苏晚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客厅里一片狼藉。
“老天爷啊!”张叔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水果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厉沉舟的腰,“先生!您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厉沉舟的身体被抱住,动作瞬间顿住。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张叔的束缚,嘴里依旧喊着“幻影刀法”,手里的菜刀胡乱地挥舞着,差点劈到张叔的胳膊。
“先生!您醒醒!您看看您在干什么!”张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箍着厉沉舟的腰,声音里带着哭腔,“您会伤到太太的!”
苏晚看着被抱住的厉沉舟,看着他依旧癫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刚才那惊魂一幕,像是一场噩梦,让她心有余悸,浑身发冷。
厉沉舟挣扎了半天,终究是抵不过张叔的力气。他的力气渐渐耗尽,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瘫软在张叔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幻影刀法……幻影刀法……”
张叔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松开手,依旧死死地抱着他,生怕他再次发疯。他转头看向蜷缩在地上的苏晚,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太太,您没事吧?”
苏晚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哭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过了好一会儿,厉沉舟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自己被张叔抱着的姿势,看着地上的菜刀,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还有蜷缩在地上痛哭的苏晚,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混沌不堪。
“我……我刚才干什么了?”厉沉舟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茫然和惶恐。
张叔叹了口气,松开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菜刀,又指了指痛哭的苏晚:“先生,您刚才举着菜刀,差点伤到太太。”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顺着张叔的手指看去,看到了那把闪着冷光的菜刀,看到了沙发扶手上的刀痕,看到了苏晚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身体。
记忆像是潮水一样,瞬间涌进了他的脑海里——电视里的飞影铠甲,“幻影刀法”的呐喊,厨房里的菜刀,朝着苏晚扑过去的疯狂……
“不……不可能……”厉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对晚晚动手……”
他看着苏晚,心里的懊悔和恐惧,像是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他伸出手,想要去拉苏晚,声音里带着哭腔:“晚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我刚才魔怔了……”
苏晚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那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厉沉舟的心上,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别碰我!”苏晚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颤抖,“厉沉舟,你太可怕了……你离我远点……”
厉沉舟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苏晚眼里的恐惧,看着她浑身颤抖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我错了……晚晚,我真的错了……”厉沉舟的哭声压抑而绝望,“我不该看那个动画片……我不该拿着菜刀……我差点伤到你……我不是人……我是个混蛋……”
张叔站在一旁,看着痛哭的两人,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们。
客厅里,只剩下厉沉舟压抑的哭声,和苏晚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阳光依旧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可那片暖融融的光斑,却再也暖不了两人冰冷的心脏。
电视里的铠甲勇士,还在喊着“幻影刀法”,可那曾经让厉沉舟痴迷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威风凛凛的飞影铠甲,却差点变成了伤害自己最爱的人的恶魔。
厉沉舟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才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依旧蜷缩在地上的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知道,这一次,他伤透了苏晚的心。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苏晚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她没有看厉沉舟一眼,只是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然后一步步朝着楼上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很稳,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厉沉舟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步步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的疼痛,像是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苏晚是真的害怕他了。
也是真的,想要离开他了。
厉沉舟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把掉在地上的菜刀,看着沙发扶手上的刀痕,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只知道,他亲手将自己的幸福,摔得粉碎。
电视里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可客厅里,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悲凉。
那声“幻影刀法”,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两人的心上,成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红绸缠绕的厉家庄园,处处都透着喜庆的喧嚣。大红的“囍”字贴满了门窗,鎏金的灯笼悬在廊檐下,风一吹,坠着的流苏晃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宾客们的笑语声此起彼伏,碰杯声清脆,可这满院的热闹,却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和厉沉舟泾渭分明。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胸前别着的红玫瑰,艳得像是淌着血。他站在二楼的露台,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今天是他和苏晚的新婚之日,是他盼了很久的日子,可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等到那个穿着婚纱的身影。
管家张叔匆匆跑上来,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生……太太……太太她……”
厉沉舟的手猛地一顿,烟卷掉落在地,烫出一个焦黑的印子。他转过身,眼神里的平静瞬间碎裂,只剩下滔天的恐慌:“她怎么了?”
“太太坠楼了……就在……就在后花园的那片玫瑰园里……”张叔的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厉沉舟的心脏。
厉沉舟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他踉跄着冲下楼,推开拥挤的宾客,朝着后花园跑去。红色的地毯在他脚下翻飞,像是一条蜿蜒的血路。
玫瑰园里,姹紫嫣红的玫瑰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沾着午后的露珠,娇艳欲滴。可那片绚烂的色彩里,却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一朵被狂风摧折的百合。
苏晚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裙摆被玫瑰的刺勾破了几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脚踝。她的头发散落在地上,沾着泥土和花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双眼紧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晚晚!”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跪在苏晚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怕碰碎了她。
他的指尖冰凉,触到她的皮肤时,只感觉到一片刺骨的寒意。那是死亡的温度。
“晚晚……你醒醒……”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抱起苏晚的身体,她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你别吓我……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日……你怎么能……”
宾客们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是潮水一样涌来,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议论。厉沉舟充耳不闻,他只是抱着苏晚,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苏晚的婚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了一声:“快看!太太的手机亮了!”
厉沉舟的目光猛地一凝,他低头,看到苏晚的手机从婚纱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亮着,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部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上的文字,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心上。
那是苏晚在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配图是她穿着婚纱的自拍,照片里的她,嘴角勉强扯着一丝笑,眼神里却满是疲惫和绝望。文字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并不想结婚。
短短六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厉沉舟的眼睛里,烫得他双目赤红。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骨节凸起。
不想结婚?
她竟然不想结婚?
厉沉舟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啪”的一声,彻底绷断了。
这些天的甜蜜,那些海誓山盟,还有她穿着婚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瞬间都有了答案。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心甘情愿过,原来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夹杂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低下头,看着怀里苏晚苍白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睛,再也不会露出温柔的笑意,再也不会看着他,喊他的名字。
“你不想结婚?”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戾气,“你不想结婚,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穿上婚纱?为什么要在今天,给我这样一个惊喜?”
他的手,猛地扬了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寂静的玫瑰园里。
这一巴掌,狠狠抽在苏晚的脸上,力道之大,让苏晚的头偏向了一边。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周围的宾客都惊呆了,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张叔连忙扑上来,想要拉住厉沉舟:“先生!您疯了!太太她已经……”
“滚开!”厉沉舟嘶吼着,一把推开张叔,眼神赤红地盯着苏晚的尸体,“她骗了我!她骗了我!”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双手死死地攥着苏晚的肩膀,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她的身体。
“你不是不想结婚吗?啊?”厉沉舟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愤怒,每一巴掌下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你说啊!你说啊!”
他的手掌落在苏晚的脸上,肩上,背上,每一处都留下了通红的印子。洁白的婚纱,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沾染上了他的指纹,还有他眼底汹涌而出的恨意。
苏晚的尸体,在他的抽打下,微微晃动着,像是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听不见他的嘶吼,看不见他的疯狂,更不会知道,她的一句遗言,会让他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厉沉舟打累了,他的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可他心里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他瘫坐在地上,抱着苏晚冰冷的身体,看着她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看着她眼底再也无法掩饰的绝望,心里的恨意,渐渐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取代。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天,阳光正好,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玫瑰园里,手里捧着一本书,风吹起她的长发,美得像是一幅画。他一眼就沦陷了,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起了他对她的追求。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送她鲜花,陪她看电影,在她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以为,他的真心,能融化她心里的坚冰。
他想起了她答应求婚的那天。
她看着他手里的戒指,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他以为,那是幸福的泪水,却没想到,那是绝望的开始。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厉沉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无声地悲鸣。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晚脸上的巴掌印,指尖的冰凉,像是针扎一样,刺得他心疼。
“晚晚……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不该打你……我不该……”
他把脸埋在苏晚的颈窝,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可从今往后,他再也闻不到了。
宾客们渐渐散去了,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阳光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玫瑰园里,给苏晚洁白的婚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厉沉舟抱着苏晚的身体,坐在玫瑰园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看着那片绚烂的色彩,渐渐被黑暗吞噬。
他想起了苏晚发的那条朋友圈。
我并不想结婚。
六个字,像是一道魔咒,缠绕着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知道,苏晚走了,带着她的不甘和绝望,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他,也永远地失去了她。
这场盛大的婚礼,最终变成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红绸依旧,灯笼依旧,可那满院的喜庆,却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悲凉。
厉沉舟抱着苏晚的身体,在玫瑰园里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轻轻吻了吻苏晚冰冷的额头,声音沙哑而温柔:“晚晚,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也不会……让我这么痛苦了。
玫瑰园里的玫瑰,依旧开得娇艳。
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而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光。
果园深处的老宅子,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青砖,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厉沉舟坐在门槛上,脊背佝偻着,一头花白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纠结成一缕缕的,沾着尘土和枯叶,像是从深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指尖划过打结的发梢,扯得头皮生疼——这头发,已经整整五年没剪过了。
五年前,苏晚摔断了腰,再也没能站起来。从那天起,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和他吵,不再和他闹,只是整日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果园。也是从那天起,苏晚不许他剪头发,不许他离开这老宅子半步。她说,厉沉舟,你欠我的,这辈子都得守着我,哪儿也别想去。
他的衣柜,就放在卧室的角落,柜门虚掩着,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全是苏晚给他准备的寿衣。黑底的绸缎料子,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领口缝着细碎的白丝线,一件叠着一件,摆得整整齐齐,只是放得久了,料子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霉斑。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苏晚坐在轮椅上,被厉沉舟推到院子里晒太阳。她看着厉沉舟那头乱糟糟的长发,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点刺骨的凉。
“厉沉舟,”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这头发,都快拖到地上了,也不嫌脏。”
厉沉舟没吭声,只是蹲下身,替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薄毯。这五年,他早就习惯了苏晚的冷言冷语,习惯了被她软禁在这老宅子里,习惯了日复一日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苏晚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目光落在卧室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你衣柜里的寿衣,都快发霉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死啊?这些寿衣,你还能穿上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厉沉舟的心脏。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蹲在地上的动作僵住了,指尖的薄毯滑落在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晚,眼底翻涌着压抑了五年的怒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苏晚。”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戾气,“你非要这么说吗?”
苏晚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我说的是实话。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死了,穿上那些寿衣,也算体面。”
“体面?”厉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我现在这样子,是谁造成的?!”
五年前,他一脚踹断了她的腰,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以为,他可以用余生来弥补,以为守着她,照顾她,就能赎罪。可他没想到,苏晚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软禁他,不许他剪头发,不许他见外人,甚至给他准备好寿衣,日日盼着他死。
他抬手,狠狠抓着自己的长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头发被扯得生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脑子里全是苏晚刚才的话,全是这些年被软禁的憋屈和愤怒。
“我想剪头发!”厉沉舟突然嘶吼出声,声音震得院子里的梧桐叶簌簌发抖,“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鬼地方!是你!是你把我困在这里的!”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卧室冲了过去,一把拉开衣柜的门。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看着衣柜里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看着上面的霉斑,怒火像是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寿衣!寿衣!全是寿衣!”他疯了一样,伸手将那些寿衣一件一件地扯出来,扔在地上。黑底的绸缎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像是一堆黑色的乌鸦,看着刺眼极了。
苏晚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发疯,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手,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闹剧:“怎么?恼羞成怒了?厉沉舟,你不是说要养我吗?不是说要守着我吗?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了?”
厉沉舟转过头,看着她,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他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满是尘土,看起来狼狈极了,也疯狂极了。
“我守着你!我照顾你!”他指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可你呢?你不许我剪头发!不许我出门!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你的囚徒吗?!”
“囚徒?”苏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厉沉舟,你难道不是吗?你欠我的,你欠我一条健康的腰,欠我一辈子的自由!你把我害成这样,难道不该被我囚禁一辈子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厉沉舟的怒火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是啊,他欠她的。
是他一脚踹断了她的腰,是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他还有什么资格生气?还有什么资格抱怨?
厉沉舟缓缓地蹲下身,看着地上散落的寿衣,看着那些暗金色的云纹,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像是野兽一样的呜咽声,压抑而绝望。
苏晚看着他蹲在地上哭,眼神里的冰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果园,那里的苹果树长得枝繁叶茂,红彤彤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像一串串的小灯笼。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花开花谢,看着厉沉舟的头发从花白变成灰白,从齐肩长到拖地。她以为,她恨他,恨他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恨他的偏执和疯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些无数个寂静的夜晚,看着厉沉舟佝偻着脊背,替她擦身,替她喂饭,替她掖被角的时候,她的心里,也不是毫无波澜的。
她不许他剪头发,是怕他剪了头发,就会忘了自己的罪孽;她给他准备寿衣,是怕他哪天突然离开,留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老宅子里。
她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他会走,害怕自己会孤单一人。
院子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寿衣,吹得它们猎猎作响。厉沉舟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苏晚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苹果园,眼眶也渐渐红了。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宅子的青砖墙上,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厉沉舟的长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苏晚,眼神里的怒火和戾气,全都化作了一片疲惫的温柔。
“苏晚,”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剪头发了。我陪着你,守着你,直到我死的那天。”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转过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都闪烁着泪光。
厉沉舟慢慢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弯腰将那些散落的寿衣一件一件地捡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把寿衣重新叠好,放进衣柜里,然后关上了柜门,像是关上了那些压抑了五年的怒火和怨怼。
他走到苏晚的轮椅旁,俯下身,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薄毯,重新掖在她的腿上。他的长发垂下来,扫过苏晚的手背,带着淡淡的尘土味。
“天黑了,”厉沉舟的声音很柔,“我推你回屋吧,晚上凉。”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厉沉舟推着轮椅,慢慢往屋里走。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佝偻着脊背,一头长发散乱;一个坐在轮椅上,脊背挺直。两个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在这寂静的老宅子里,缓缓地走着,走向那没有尽头的,纠缠的余生。
衣柜里的寿衣,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厉沉舟的头发,依旧乱糟糟地披散着。
可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改变。
或许,恨到极致,就是爱。
或许,囚禁的尽头,是相守。
老宅子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芒,温暖了这深秋的夜晚。
果园里的苹果,依旧红彤彤地挂在枝头,像是在见证着,这一场跨越了爱恨,跨越了时光的,漫长的陪伴。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绒,将厉家庄园裹得密不透风。白日里那场盛大又惨烈的“婚礼葬礼”早已曲终人散,红绸被扯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像是凝固的血痕。而在庄园西侧的一栋闲置小别墅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苏晚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身上裹着一件宽松的羊绒衫,脚上踩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茶几上摆着半袋番茄味薯片,还有一杯冒着凉气的冰可乐。电视屏幕上正播着热闹的喜剧片,夸张的台词逗得她时不时弯起嘴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真正的笑意,只有一片历经劫难后的疲惫和释然。
她没死。
死在玫瑰园里的那个“苏晚”,是她花重金找来的替身,名叫孟马起。那个女孩和她身形相似,眉眼间也有几分神似,为了这场假死局,孟马起甚至特意去学了她的神态举止,还提前拍了那张带着绝望的婚纱自拍,发了那条“我并不想结婚”的朋友圈。
苏晚策划这场假死,策划了整整三个月。
从厉沉舟第一次对着铠甲勇士的屏幕嘶吼“幻影刀法”,举着菜刀扑向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用502将她粘在床上,扮成蜘蛛女鬼悬在天花板上的那一刻起,从他把敌敌畏兑进可乐,笑着说“以命搏命”的那一刻起,苏晚就知道,她和厉沉舟之间,早就没有了爱,只剩下无尽的疯狂和毁灭。
她怕了。
怕那个曾经温柔的男人,会在某一个失控的瞬间,真的将她拖入地狱。所以她只能选择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逃离这场令人窒息的婚姻。
薯片的咔嚓声清脆,喜剧片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苏晚拿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可她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她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树影婆娑,像是厉沉舟那双总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算了,都结束了。从今天起,苏晚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看着厉沉舟的脸色过日子。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小别墅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剧烈的声响惊得苏晚浑身一颤,手里的薯片掉在了沙发上。她猛地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厉沉舟。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泥土和露水的黑色西装,胸前的红玫瑰早已枯萎,耷拉着脑袋。他的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底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浑身都透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瞬间缩成一团。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