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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水流到的地方,才叫人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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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再说话。

他慢慢走近,在柳氏递来瓷碗时,伸手接下。

双手微颤,热气扑面,他低头看着那碗朴素的小米粥,忽然轻声问:

“我……能自己吹凉吗?”

柳氏一怔,随即点头:“能,这是您的饭。”

他低下头,对着粥面轻轻吹气。

一口,两口,吃得极慢,极认真,像在重新学会一件早已遗忘的事。

当夜,月色如霜。

王府深处,书房灯未熄。

萧澈倚在榻上,唇色依旧苍白,但眼底清明如镜。

他翻过一页文书,指尖在某处轻轻一点。

窗外,风铃轻响。

他没有抬头,只低声唤了一句:“陆砚。”

黑暗中,一道身影悄然落地,单膝跪地,无声等候。

萧澈将一份名单搁在案上,封皮无字,纸角微卷。

“你记性好。”他轻声道,“帮我看看这些人——哪一个,最怕听见水声?”萧澈将那份无字封皮的名单推至案前时,指尖微微一顿。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层薄而冷的光。

他没有看陆砚,只望着窗外那串悬于檐下的水源铃——风过处,铃身轻撞,一声细响如针落地。

“不必立刻抓人。”他嗓音低缓,似有痰音未清,可字字清晰,“你去放话:凡主动交出私渠图纸、退还贪墨银两者,可免死罪。”

陆砚眉心一紧,单膝仍跪在地,抬头望向榻上那人。

“殿下,如此宽纵,恐失威严。”他知道这份名单上的名字有多重——亲王、陈砚之、崔明远……哪一个不是盘根错节的老狐?

哪一个不是靠截水起家、借旱敛财的巨蠹?

萧澈却笑了,唇角微扬,像冬雪落在刀锋上。

他抬手轻咳两声,帕子掩口,再摊开时并无血迹,但指节泛白。

“让他们自己撕开口子。”他说,“一个人逃了,十个就信;十个认了,百官皆溃。我要的不是案子,是人心的裂痕。”

陆砚默然片刻,终是低头应下:“属下明白。”

三日后,工部主事周礼携账册自首,伏跪宫门外,声泪俱下。

他供出亲王别院温泉日夜不歇,引西山活水直灌池中,耗水量竟超京城三日民生所需。

更令人震惊的是,其地下暗渠纵横交错,图纸藏于佛龛夹层,图中标注“伪涝毁道”四字,竟是为掩盖改流痕迹,故意制造下游洪灾假象。

消息尚未公开,朝堂已震。

苏锦黎是在火工坊听闻此事的。

她正监督最后一炉渣铁熔尽,听见远处马蹄急踏,一名信使冲进村口高喊:“周主事伏罪!供出亲王!”人群先是静,继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

有人砸了自家祖传的陶瓮——那是早年为存雨水所备;有老妇抱着孙子痛哭,说孩子五岁那年因饮浊水发高热而亡。

她站在炉边,风把灰烬吹到裙角,却没有动。

原来最深的恶,从来不是干旱本身,而是有人明明握着水源,却偏要让天下渴着。

当晚,她入宫请见皇帝,却被顾春和拦在外殿。

“他今晨第一次亲手舀水洗面。”顾春和低声说,语气里有种难以言喻的震动,“没让宦官代劳,也没说什么,就是站着,一下一下,把脸浸进去又抬起来。水珠顺着皱纹滑下来,像一场……迟到的雨。”

苏锦黎怔住。

她绕过回廊,行至太液池畔。

天光初亮,水面浮着薄雾,皇帝果然立在那里,手中铜勺半空停顿,倒映着晨曦与苍老的脸。

她转身欲走。

忽听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等等。”

她停下。

皇帝没有抬头,只将空碗轻轻放在石阶上,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替我……留一口饭的位置。”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赦令,不是权谋,也不是胜利的号角。

是一个长久居于高处的人,终于肯承认自己也曾饿过。

她从怀中取出那只最初盛过粟米粥的旧陶碗,置于他碗旁。

两碗并列,一大一小,一新一旧,映着粼粼晨光。

远处,渠水奔流不息,穿过宫墙,漫向田野,仿佛大地终于学会了呼吸——而所有曾渴过的人,都听见了它的心跳。

数日后,宫门之外悄然多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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