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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飘零久(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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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尚安趴在地上,血淋淋的两腿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一早就知道你,”柳淮之道,“那时候崔潜没少背地里跟人说你坏话,白鹭阁耳聪目明,这话自然也流到了我的耳朵里。从那时起我就想看看,想看看这叫崔主事焦头烂额的二公子是何等神仙人物。”

源尚安冷冷哼笑了声,并不理会。

柳淮之也不需要他理会,又道:“你果然是天纵奇才,说实话我佩服你这样的人。你就这样死了,确实有些可惜。”

源尚安微微擡眸,听见柳淮之呵呵笑了一声:“可是人各有命,命由天定,这就是你的命,你能有什么办法?柔然已经陈兵北境,大战一触即发,他们要什么,不就要一个交代?你若抵死不认,柔然便要挥师南下,到时候漠北又是一片生灵涂炭。你扪心自问,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百姓!”

“二公子,你当初苦心孤诣受尽冷眼,为的不就是天下百姓。如今怎么却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咬死不认,便是叫边疆危机加重一分,到时候柔然若真是大举入侵,你身上的孽又要再重一等。人生在世不求能建功立业,却总该对得起家国苍生。你说是吗?”

“……再说了,”柳淮之顿了顿,打量了下他血肉模糊的两腿,“你如今这个样子,出去怕也是个废人了。”

柳淮之说到此处,停下来盯着源尚安的眼瞳。

源尚安两手被戴上沉重的镣铐,艰难地擦掉唇角血沫,他擡眸看着柳淮之,眼中霜雪蔓延,令人恍然间误以为自己才是被审视的那个:“……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说为了天下百姓。倒在你酷刑之下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你要是真心为了他们,就先该给自己一刀。”

柳淮之并无气恼,反而笑出声来:“天下大事都是担在我们肩上,若没有我们苦苦支撑,谁知道中原又要有几番劫难?有些人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又天生愚钝,居于下端怪不得别人。若任由这些人胡来,大魏怕是没有一日安宁。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孟子有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吗?”

源尚安面上冷意森森,几近声嘶力竭:“我从未曾通敌叛国。柔然使团……柔然使团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高珩仅凭一己之力联合不了这么多人!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若不尽快调查使团路过的肆州恒州,必然要酿成大祸!”

“咳、咳咳、咳……”

这番话说得太快太急,又一次扯动了累累伤处,源尚安趴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呛咳不止,喉间血味蔓延。

柳淮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痛苦:“你精忠报国的模样演得倒是挺像的。”

“……高、高珩恨我入骨……”源尚安咳喘着应答,“他不可能同我合作的……再不彻查恒州肆州,那才是、那才是误国误民……”

柳淮之一阵嗤笑。

事到如今没有人愿意信他的话,即便信了也心照不宣的不会上报。

源尚安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些,五脏六腑骤而痛苦地缩紧,逼得他只能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想哭,可是眼泪已经沿着额角滑落。

他不能认罪,他怎么能承认这子虚乌有的罪行,而后牵连到父亲和兄长?

他亲手杀了奸贼又怎么样?他也救不了大魏,这个王朝早已病入膏肓却不自知,仍旧日日醉生梦死,粉饰太平。

从前他信奉的忠孝仁义被击了个粉碎,这里没有盛世,没有明君,有的不过是他从前幻想出来的一抹泡影。

而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外,是洛阳城里无数以血泪为食的王公贵族。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趴在地上无声地落下泪来:他注定是个想救国而不能的失败者。

漫漫黑夜好似没有尽头,屋里静得连更漏滴答都清晰可闻。

源素臣就这么坐在桌边,一双飞扬凤目似血染红。

他莫名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却无处寻觅这痛苦的来由。

他伸手抓起地上板凳,已然忍到了极限,随后只听噼里啪啦一声爆响,木凳以四分五裂的代价砸歪了门锁。

观雪阁外看守侍卫当即被惊动,窗户被推开了一缕缝隙:“好端端的,少将军这是干什么?”

源素臣几近咬牙切齿:“放我出去。”

守卫低下了头:“抱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响动惊来了侍从横舟,他挥挥手示意人暂且退后,自个儿进了门,低眉顺目道:“少主,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望您遵旨行事。”

出乎所料,这话蓦地激起了源素臣更大的怒火,他骤而冲上前不管不顾地扼住了横舟的脖子,将他抵在拐角:“……我杀了你。”

十余年被监视的生活早就逼得他快疯了。

不曾想横舟却是一派淡然,甚至温言劝道:“还请少主三思。我若不幸殒命,决计会被白鹭阁彻查到底。”

源素臣阵阵冷笑:“那我也要你死在我前头。”

横舟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少主好,少主怎么不听劝呢?”

“……再说了,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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