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飘零久（二）（1/2）
第104章 飘零久（二）
他知道梅亦久耳力不佳, 多半听不清自己的话，就算听清了怕也是装聋作哑糊弄过去。
乔沐苏左手紧握松雪剑柄，已然起了杀机, 等着梅亦久挥剑而来。
不曾想这一遭梅亦久的话音比明霁的冷刃冰锋更早一步：“得罪。”
两把绝世兵刃当即撞在一起，嗡鸣声叫人头皮发麻。
乔沐苏唇角微抽：“一句得罪就完了？”
梅亦久剑术冠绝当时, 多年来难逢敌手，乔沐苏如今左手持剑, 又过了当年最风光的年岁, 按理说自该落入下风。
可他的力道竟是与梅亦久不相上下, 甚至生生逼退了他几步。
梅亦久由衷道：“你也算是, 登峰造极。”
“哈, 巧了, ”唇边被划出的伤痕仍在不断沁出血珠，铁锈味荡漾开来，乔沐苏却不管不顾，一剑当头劈向梅亦久，“我一直想和你切磋一番。”
今日也算是撞上良机。
只是没想到，会是以寇雠的身份，彼此剑剑为的不是讨教，而是取对方性命。
梅亦久身似游云灵敏避开, 剑刃削破唇瓣滴下的血珠，再度直刺乔沐苏的咽喉。
乔沐苏吃了教训，如今凝心聚力轻松躲闪，松雪借势挑向梅亦久腰腹。
棋逢敌手, 一时难解难分。
“……怎么回事？”
“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架！”
“去看看！”
十来名官兵朝着两人缠斗处跑去, 乔沐苏踩上石狮子，瞬间跃上灰白房顶, 冲着反方向一路飞奔。
“……站住！”
“干什么的，下来！”
“什么人，竟敢夜间斗殴！速速停下随我等回官府！”
梅亦久飞身跃上房顶，头也不回地朝人亮了腰牌。
为首的队长当即张大了嘴巴，却硬生生把惊叹吞了回去。
这背后的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队长，我们……”
“回去！都回去！”队长伸手拦住了人，“别多管闲事！”
两人脚步匆匆，眨眼间已然跨过了大半洛阳城。
乔沐苏心知前方皆是宗室王爷的府邸，此刻他不便惊动更多人，于是调转方向就要——
梅亦久先他一步看出意图，擡手掷来两枚飞刀，乔沐苏眼中一凛，忙提起松雪还击。
飞刀霎时扎入石柱，裂缝随之绽开，惊得安眠之人哗啦坐起：“……谁？！”
乔沐苏不敢惊扰，打飞暗器后松雪剑如白虹贯日，直刺梅亦久心口。
明霁长刃横在身前，松雪霎时扎入刃上凹槽，爆出一阵极为刺耳的嗡鸣。
梅亦久沿着屋脊连连退后，乔沐苏步步紧逼，就在即将推至飞檐的一瞬，梅亦久忽地两腿一沉骤而发力，砰地顶开松雪的杀势。
这一下力道十足，乔沐苏脚下一个不稳，眼见顺着光滑的砖瓦就要摔落在地。
见势不妙，梅亦久挽剑在后，伸手牢牢抓住了乔沐苏的衣领。
不曾想乔沐苏两脚一顶，心中分毫不为这恩情所动，竟是瞬间借力又翻了上来。
他的颓势和破绽就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只要对手不能一击必杀，那么下一刻他就会重新占据上风。
数年的风雨消磨算什么，彻骨的苦痛和那只废掉的右手又算什么，只要他还能提起剑来，他就是京都洛阳里那唯一一个熠熠生辉的少年奇才。
松雪在梅亦久眼角划下裂口，报了唇角的仇。血珠滴答而下，犹如无声眼泪，凄艳至极。
梅亦久不再纠缠，翻身而下。两人在城墙边打斗不休，一早就被各自逼着出了城。他落入郊外泥地，故意佯装奔逃。
乔沐苏果然提剑而上：“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答应给你什么了？你又是得了谁的命令而来？
梅亦久拒不回答，明霁与松雪再度交锋，分明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梅亦久无声瞄了眼水边，随后每一剑都像是带着目的，故意朝着乔沐苏胸腹挥去。剑风道道逼迫下，乔沐苏为扭转局面也只能暂且避让。
湖边芦苇被剑锋削去大半，恍若鹅毛大雪飘摇飞舞，阻碍了绝世剑客的视线。
乔沐苏一脚冷不防踩入水坑，他顺势回望河滩，忽地心生一计：芦苇中心空空荡荡，他干脆伸手抓了一把芦管在手，松雪还击时力道气势忽逊三分。
这难得一遇的破绽自然引来了追击，梅亦久迅速一剑袭来，乔沐苏作势后退，佯装不敌摔入湖中。
梅亦久清亮黑眸中猛然一惊，收了明霁就要救人。
可湖边却忽而飘起那身松绿纹竹外袍，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一点人影。
梅亦久脚步一停，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他四下望去，确认无人跟随之后才摸摸下水捞起来了衣袍转身而去。
他才走出那片被削秃的芦苇地，纪含真便拍着手笑吟吟地上前来：“梅大人做的不错——”
他饱含恶意地凑近，戏谑道：“连旧日知交都能下得去手。”
梅亦久的睫毛疯狂颤抖起来，纪含真等着他出言驳斥或是鄙夷，不料梅亦久顿了半天只有一句：“他……还不算是知交。”
纪含真抱起双臂，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别笑了，”梅亦久垂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烦请大人安排打捞吧。”
纪含真挑了挑眉，没想到梅亦久如此上道。
“难怪丞相看得起你。”
“不过我手头暂时没有那东西，”纪含真道，“等我派人回府上拿一件再说。”
脚步声逐渐走远，梅亦久迟迟没有回身的意思。
乔沐苏奋力游到对岸森林，吐掉了嘴里含着的芦管。他浑身湿透靠在岸边喘气，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比往日俊逸孤傲的模样落魄了不少，冷风一吹不由得发起抖来。
外袍沾水了之后沉重不堪，拖着人下坠，他为活命也为麻痹梅亦久只得脱掉。可惜时近冬日，夜风彻骨，冻得他手脚发冷，眼前一阵阵晕眩。
……他现在还能去哪里？乔沐苏模模糊糊地想，却找不到一个落脚点容纳这具飘零身。
乔沐苏潦草地抹了把脸上水，打算先在林子里凑合一晚。
……就是不知道他浑身都是水，大晚上会不会不知不觉的冻死。
乔沐苏靠在树干上自嘲地想了许多，虽然已被困意侵袭，可手上仍旧紧握着松雪不肯松开，以防万一。
“乔先生、乔——”
乔沐苏眉心一动，松雪瞬间出鞘直指咽喉，云昼吃了一吓，忙跳着避开：“乔先生，是我。”
“你？”
“……大人说要我跟着你，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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