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南冠草(六)(2/2)
沈湛到了年纪,自然也知道了男女之事,他见温令欢周遭得宠的皆是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业已想到了那其实就是豢养的男宠。
之前廷尉府便接到了案子,说是有人侵占良田欺男霸女,还将前来讨要说法之人活活打死,可当地官吏到了一问,听说那人的弟弟如今深得太后宠爱,活生生一桩人命官司便就此不了了之了。
沈湛冷笑道:“若是没做亏心事,你慌什么?朕恨的是祸乱宫闱、仗势欺人的畜生,你发什么抖?”
“叫什么名字?”
“回、回皇上,奴婢贱名花朝——”
他话音未落,沈湛擡手便是一耳光:“原来前些日子那祸国乱政的小人便是你。”
“来人,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呐陛下……”花朝哭求起来,“陛下,您要发落奴婢,也得顾着太后的脸面……”
岂料这话让沈湛更是火大:“还不塞住他的嘴!拖下去!”
“陛下,这……”李青陵一时为难。
“你要抗旨?”沈湛道,“你也希望嫪毐之乱在我大魏重现吗?”
“……微臣不敢。”
李青陵咳了声,朝身后一挥手:“都没听到吗?该做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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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二公子?”
源尚安闭着眼睛,这呼唤好似远在天边听不真切。他只觉肺腑抽痛沉闷,下意识伸手捂住心口。
他眉宇跳动,身躯随之一颤,张口又是血流而出。
狱卒慌忙给他擦掉唇边血迹,把人扶了起来:“二公子,您先喝点药……”
苦涩发烫的药汁沿着咽喉冲了下去,源尚安忍不住又是一阵呛咳,好在还是缓慢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恍惚,口中无意识地喃喃。
“什么,二公子您说什么?”狱卒一脸困惑凑近,“您是在叫谁?”
模糊不清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源尚安脑中清明恢复了大半,意识到他期盼着的人并未到来,仍旧下落不明。
从前也是这样,他望着荒原上来来回回的群雁,长空万里无云,北风呼啸不休,天地间只有他一人独行踽踽。
而他的爱人是不归的鸿雁。
源尚安眼角隐隐泛红,可泪声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大夫叹气道:“怕是这饭菜之中有人下毒,好在你们发现及时,人还能救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依我看他往日身子就不大好,哎……”
他大概用了些催吐的药,源尚安只觉胃里一阵翻滚,扒在床头吐了阵才好些。
狱卒忙给他递水漱口,源尚安缓了阵:“有、有人要杀我……”
“是,我们都知道,”狱卒担心是某位大人物的密令,不好多说什么,“您放心,这事已经报给陛下了。陛下的意思是暂且叫您到这儿来,加派人手看护,以防不测。”
源尚安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道:“多谢……”
“哎,您不用谢我,都是份内之事,您先好好歇着吧。”
源尚安因为中毒而只能轻声说话:“我有些疑问想向您讨教。”
狱卒连声说不敢当,又说自己不知道什么秘密,按规矩不能透露太多。
源尚安道:“我只是想问个名字,跟在柳主事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叫什么总该知道吧。”
“他啊,”狱卒抱拳道,“大人尊名纪含真。虽说和廷尉府那位纪大人是手足兄弟,不过……”
不过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害怕报复。
源尚安轻轻点头,又道:“对了,郡主被人劫持,陛下没有派兵吗……”
狱卒对此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也是怕言多必失。
他几乎要生这个人的气了。
他永远都是这样,在情到浓时抽身而走,只留源尚安一个人在原地,独吞悲苦别绪。
他气,也恼,而这恼火和百般心绪混杂一处,已然要被酿造成恨了。
他恨他不告而别,生死未卜,恨他叫自己孤身一人,只能抱着过往回忆熬过漫漫冬日。
儿时源素臣便时常揶揄他,说你怎么这么好逗,一下子就笑了,再一下子就生气了。
他那时候害羞答不上话,如今想来却有些无奈。
这个人是他命里躲不掉的冤孽。
源尚安缓缓闭上了眼睛,依照狱卒的吩咐又躺了下去。可仍旧抵不住脑海中执念闪烁。
他还想再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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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素臣睁开眼瞳的那一瞬,仍旧觉得天旋地转。他先是感到背上一阵疼痛,随后是觉察到了手脚在流血。
他勉强支撑起身子,才发现佩剑不知摔到什么地方去了。
源素臣也顾不上找,他咬住袖口,撕扯下来了一大块衣袍,捆在了伤处暂时止血。
他趴在地上静听了阵,确认喊杀声已然停歇,人也走远了之后才谨慎爬上山坡,试探着寻找可能存在的活人。
源素臣摇了半天,发现的活人屈指可数,他教那两人用同样的办法包扎伤口,三人暂时结了伴。
其中一人悲观至极:“郡主不知所踪,陛下定是要从重治罪的,咱们、咱们还是跑吧!”
“你疯了?”另一人道,“咱们都是详细登记在册的,一个也跑不掉。”
“哎……”
两人背后议论瞒不过源素臣:“说什么呢?”
“……没、没有。”
源素臣上上下下打量了眼,两人全都老实立正一言不发。
“少将军、少将军!”
身后有三十多人打马而来,为首的正是源素臣从前培养的下属戚玹:“少将军,属下来迟了一步。”
“怎么就你一个人?”
“援兵还在路上,我们的骑术战马都是少将军亲自指点过的,自然更快些。”
戚玹有些歉疚:“抱歉,我……”
出乎意料,源素臣却道:“不,你来的正好。”
“三十八人,找到郡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