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心上秋（四）（2/2）
源司繁冲副官道：“你率人暂时接管此地，余下的诸位王爷，还请随我一道回宫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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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监。”
李应蕖如今整日整夜地闷在府邸上，不敢随意出门，自从庆喜死了之后他便惶惑起来，总担心有人要暗害自己。许多政务他也要求把奏折拿到府上来处置，所有前来拜访他的人都会被侍卫仔仔细细的检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心中的怯懦早已被源尚安一览无余，后者于心中无声讽笑，面上却依旧毫无破绽。
“……故卿，是你来了啊，”李应蕖连声音都有些虚弱，“什么事，你直说吧。”
“启禀府监，于登已被诛杀，还请府监放心，普天之下再无人敢谋害府监，”源尚安恭敬一拜，随后略微让开身子，露出几箱宝物，“这是新任禁军统帅命我献给府监的珍宝，还请府监笑纳。”
李应蕖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活气，他招招手道：“来人，擡下去。”
源尚安知道这招手还有一层让自己上前来的意思，于是又道：“马上便是祭天大典，百官按理都要前往，府监您看……”
李应蕖朝后缩了缩：“……我不想去。”
“府监，您就不想代天子祭祀？”源尚安耐心劝导，“此事若成，府监您从此之后岂不是名正言顺地代行天子之权？”
“可是……可是，”李应蕖道，“故卿，你不知道，他们个个都想杀我呢……”
源尚安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会，他们早就对府监心悦诚服——您瞧瞧，这是什么？”
李应蕖一愣，源尚安竟是从怀中翻找出一封请愿书：“这是……”
“杨大人协同百官请愿，”源尚安道，“希望府监能主持祭天大典，协助陛下。”
李应蕖方才的怯懦一瞬躲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无上权力即将到手的欣喜若狂：“当真……当真？”
“当真。”
李应蕖心脏狂跳起来，连带着面色一并潮红：“好、好……我一定去、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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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蕖对着铜镜，摸了摸鬓角，后头的侍女替他穿上袍服，他摸了把下颌，道：“故卿，等祭祀一过，我就让宗楚宁让出来丞相的位置，而后封你做大中正，如何？”
源尚安立即含笑行礼：“那下官就先谢过府监大恩了。”
李应蕖大笑不已，又道：“做人就该风风光光一回，一直仰人鼻息有什么意思。故卿，你说是不是？”
“府监已是位极人臣，百官无人不从，”源尚安道，“说起来，下官倒是忘了给府监贺喜了。”
“不急，不急，”李应蕖伸手摸了一把源尚安的后颈，“故卿，你的喜事还在后头。”
“府监，”源尚安道，“从这儿到城郊还有一段路，下官先去替公公瞧瞧情况。”
李应蕖笑着叹道：“你总是这般周到，故卿，你可真是个贴心人。”
源尚安拜辞而去，李应蕖理了理衣袍后登上车撵，兴致勃勃地赶向祭坛。
他是喜上眉梢，可身为天子的沈湛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愁闷地坐在显阳殿中，半点没有起身动驾的意思。
……这一回当真可以成功吗？李应蕖手眼通天，或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也说不准。
雨夜里的箭矢仿佛穿越时光朝沈湛射来，令他倏忽睁开了眉眼，下意识一叫：“啊……”
可这声音立马就收住了，沈湛一怔：“你、你怎么……”
源尚安跪地拜道：“微臣源尚安叩见陛下。”
“你来做什么？”
“微臣斗胆，想借陛下一物。”
沈湛眉心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让自己让出玉玺不成吗？
“陛下，”源尚安恳切道，“微臣潜伏李府多日，为的便是今朝替陛下亲手斩杀奸佞。恳请陛下将祭祀专用的山河剑暂予微臣。”
“你、你是要……”沈湛迷惑不解，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今天……”
源尚安忽而擡头，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因为他要让百官和天下人亲眼所见，要让所有人亲自看一看，他源尚安到底是不是传言中那个只会卑躬屈膝的走狗无赖。
他要向天地、向世人证心证道。
沈湛在这一刻，奇异地为他所动，起身道：“来人，予他社稷山河剑。”
源尚安接过重剑一拜到底：“微臣叩谢陛下。”
石阶上百官依次而立，肃穆无声。源尚安一袭黑色文官袍，头戴进贤冠，腰束玉带，拾级而上时引得不少或鄙夷、或艳羡的目光相随。
源素臣亦在其中，他同源尚安无声地交换着目光，事到如今两人已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仅靠眼神交汇便能摸清楚对方的意思。
旌旗猎猎，烟尘滚滚，李应蕖在鼓瑟吹笙中下了车马，以宗楚宁为首的一众文官侧目而视，却什么也不敢说出口。
“陛下呢？”李应蕖略微眯眼，“陛下怎么还未抵达？”
源素臣道：“陛下尚在更衣，即刻便至，府监勿忧。”
“请。”
李应蕖怀疑的目光在看清源尚安的那一刻之后软了下来，唤道：“故卿啊。”
剑上盖着丝绸锦缎，源尚安捧着这象征江山社稷的长剑缓缓而下：“山河剑在此，众臣听令。”
文臣武官们面面相觑，随后还是齐齐跪了下来。
李应蕖哪里还顾及着这点礼数，他匆匆上台，急道：“给我吧故卿。”
可他笑容一僵，分明从那人眼底读出来一丝冰冷杀意。
李应蕖浑身一寒，什么话也来不及出口，就听源尚安握紧剑柄，迅速撇开绫罗绸缎，喝道：“奉天子令，诛杀恶贼！”
“……故卿……你做什么，我待你——”
不薄二字来不及出口，剑刃瞬间划破秋风，冷光眨眼而过，在百官的惊呼声中，源尚安执刃刹那贯透了李应蕖的喉咙。
滚烫的鲜血伴着人头一并落地，沿着石阶淌了满地，缓缓滚落。
祭坛之上空气一瞬凝滞，众人皆是措手不及，等到晨阳破云之时才想起来欢呼。
“恶贼已死！”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大魏千秋万载！”
众人一阵喜极而泣，不知何人起了个头，朝源尚安声嘶力竭道：“大人有重整乾坤之功！受我一拜！”
在这层层声浪之中，源尚安仍旧岿然不动，仿佛一尊披上金光的神像，只余那把寒刃上的血滴滴答答，宛如更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