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孤臣血(五)(1/2)
第064章 孤臣血(五)
奚世宁转而又向李应蕖道:“士可杀不可辱, 冯岱若真触犯死罪自有国法处置。可是罪名未定之前便加以虐待是何道理?”
李应蕖道:“难道奚将军对于这样犯上作乱的逆贼还要报以同情吗?”
奚世宁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应蕖变了脸色,喝道:“今日谁再给这狂徒辩护一句,谁便是大魏的罪人, 给我通通拿下!”
奚世宁毫不退让:“谁敢?!”
一声断喝惊到了在座众人,也叫他们回了魂魄, 终于捡回来了点底气。
杨宪眼眸中重新凝聚起了希望,他知道以奚世宁的名望和功勋, 李应蕖绝对不敢轻易动手。今夜大家能否脱困就看他了。
他身侧的宗楚宁也总算呼出来了那口一直堵在喉咙的闷气, 不由自主地望着奚世宁。
人群之中总算恢复了点活气, 费潇紧紧攥住了衣角, 手心里全是汗水。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的叮咛, 源素臣的担忧, 呼吸也不受控制地加重。
……他自幼便不是个果断之人,在学业上也不如几位哥哥出众,总令师父和父亲失望。儿时他最不想面对的便是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那蕴含着失意和无奈的眼眸,总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父亲一向为人严厉不茍言笑,对家中子弟也寄予厚望。然而费潇知道自己注定不是个人中龙凤,这辈子也不可能像他期望的那样出人头地。
他是妾室所生,母亲离去了之后世界上便再没有人愿意包容他性格里怯懦的一面。父亲以为打骂会纠正儿子的软弱, 殊不知越是严苛费潇便越是心惊胆战,甚至直接养出来了说话结巴的毛病,说出去更加叫人笑话了。
冯岱的伤势令他想起来了年幼时遭受过的鞭笞,自方才开始费潇便一直呼吸急促, 一连几次都差点眼前一黑就此栽倒下去。
眼见他抖得实在厉害, 身侧人也不由担心:“那个……子深,你没事吧, 要不要去歇一会?子深、子深?”
不料费潇却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前方,直面李应蕖道:“府、府监,如今、如今罪名未定,如此虐待,恐、恐难叫人信服!”
李应蕖盯着他看了一阵,瞄到他额角冷汗的那一刻忽而笑了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毛头小子。费潇啊费潇,你爹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儒,你却畏畏缩缩,我若是他,一定觉得无比惭愧。”
他略微擡起下巴,庆喜即刻会意,乘人不备一脚踢向冯岱,后者吃痛之下旋即低低呻/吟起来。
费潇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李应蕖又道:“你可看清楚了,再同情这贼人,便与他同罪!”
李应蕖本以为这小子吓吓也就晕过去了,不曾想费潇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坚决道:“……我不怕死,尽管来。”
“你……”
眼见陷入僵局,源尚安捧着于登递来的长剑,朝李应蕖拜道:“府监,既然如此,不如让廷尉府光明正大地审理一番,将此逆贼的罪孽昭告天下,也好警示人心。”
见李应蕖不应,源尚安又道:“还请府监三思。”
李应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庆喜把人拖下去:“把人送到廷尉府!看紧点,可别叫他路上咽气了。故卿,你来审!”
“是,下官明白。”
奚世宁眉宇积压着悲凉和愤怒,在源尚安一声应和之后立时包含悲戚地凝望着他:“……你是谁的孩子,你忘了吗?他把你带回来养大,你如今却要这般诛他的心。”
骤然听人提到父亲,源尚安倏地眼眶一热,险些要落下泪来。外界传言他不是不知道,他自己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源司繁呢,作为父母,他听到了之后会作何感想?
源尚安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想答案。他心存侥幸,见源司繁入京之后没有主动提起往事,便幻想着那些流言蜚语还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可是奚世宁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梦,流言和咒骂甚嚣尘上,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今夜之后,他必定是要知道,这个他从小细心呵护、教以仁义的孩子,如今竟然选择投靠了佞臣站在了对立面——他满手鲜血,却不肯回头。
可是他终究不能让人瞧出来半点破绽,源尚安猛地抓住衣摆,咬牙收回了眼泪,沉声道:“我心中自有决断,无须将军多言。府监奉我如同上宾,我自然要报他的大恩。”
“……好、好……”奚世宁忽而含着泪笑了起来,“好个知恩图报,你说得好。”
源尚安吞下了泪声:“将军请回吧。”
奚世宁冷冷冲下属道:“走!”
一众文臣也稀稀落落地起身告辞,唯有费潇在原地踯躅良久,寂然无声地凝视着源尚安。
源尚安没有在意那道注视,只道:“费公子不回去吗?”
费潇隐约觉得他已然到了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凑近些许低声喃喃道:“你……不要紧吧……”
可这一声关切委实太轻了,源尚安没能听真切,反而自顾自地离开了大堂,身上黑衣很快便沉融于夜色之间,再难分辨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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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一片灰暗,滴滴答答的水声清晰可闻,火光照亮了面前的一团漆黑,狱卒伸手道:“源大人,请。”
李应蕖不仅点名恢复了源尚安的官职,还将他提了一级,负责审讯冯岱。
长靴踩过石砖上滑腻的青苔,源尚安在狱卒引领下缓步走入囚笼:“人怎么样了?”
“回大人,依照您的吩咐,咱们给他拿了点药,但是、但是……”
“嗯?”
狱卒道:“但是他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快断气了,只怕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您要问的话,得抓紧些。”
源尚安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悯,好在地牢昏暗,那狱卒只顾着引路也未曾放在心上。
“哟,二公子可算是到了,”福全抓了把煮好的黄豆当零嘴吃,“真叫人好等。”
源尚安也笑道:“谁知道我还有卷土重来的一日?总得先见见旧人,叫他们习惯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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