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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孤臣血(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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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慈环顾四周,最后冲源素臣低声道:“四哥,借一步说话。”

两人暂时离开,等远离了人群之后封慈才沉重开口:“四哥,我知道可能有些话你不喜欢听,但我不得不说。拿不准的人一直留着,终究会成为祸患。”

源素臣眉头紧锁,没有接话。

“我知道,我知道四哥不相信他会是个向奸贼俯首帖耳的人,但是四哥你不觉得他眼下是走投无路吗?”封慈又道,“他不投靠李应蕖就要被定作高党走狗清算。即便他是真的迫不得已,但现在又有几人相信?日子久了,假投靠也变成真投靠了。”

他字字句句都没有指名道姓,但源素臣很清楚他说的人只会是源尚安,不是别人。

“处于众矢之的、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又能坚持多久呢?四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心性坚韧之人,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的念头始终如一。四哥,他早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源素臣紧抿着唇,半晌才从喉咙里挣扎出来一丝声音:“……就这些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向来是果决无畏之人,可是如今却在这道难题上举棋不定,拿不了主意了。

“四哥,咱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成为李应蕖的羽翼之一吗?难道非要等到他成为——”

源素臣骤然打断他,语调慌乱:“别说了。”

“四哥……”

“我叫你别说了!”

封慈一瞬咬紧了上下唇,源素臣脑中只感一片空白,他辨不清自己的心绪,甚至连一句其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此刻唯有一种念头越来越强烈,他想立刻见到这个人,牢牢地抓住他,把他留在身边,一口气把所有事都问个清楚,不再留下任何谜团……

源素臣回过神来的时候不免恍惚,自己莫不是疯了。

——————

李应蕖如今不容许源尚安踏出府门半步,源素臣的念想终究只能是个念想。

裴彰自尽之后李应蕖自以为没了威胁便松懈了不少,他很快迷恋上了饮酒作乐,屋里歌舞声不绝,而他终日酩酊大醉。

李应蕖倒是暂时放下了恩怨,可庆喜还记着上一回和源素臣的仇,他拍拍手叫停了舞姬,颇为虔诚地爬到了李应蕖脚边,恳求道:“干爹、干爹,您要为儿子做主啊。”

李应蕖口中哼哼了声,庆喜又道:“干爹,上一回那个源素臣在您面前竟敢如此放肆,怎能叫他好过!他那般羞辱儿子,不就是、不就是为了给您——”

谁知他话没说完,李应蕖似是觉得聒噪,擡脚上去照着庆喜心口就是一踢。

庆喜冷不防栽倒在地,还撞倒了个盆景。他疼得龇牙咧嘴:“干爹,儿子也是为了您……”

李应蕖厌烦道:“你自己没本事也好意思来求我?”

源尚安进门时就看见一人倒在门边捂着心口,哀哀地叫唤不停,身边还滚着那株上好的金桃福禄寿盆景。他伸手扶正了盆景,又一把扶起来了庆喜:“是伤着了身子也不值当。”

李应蕖一见着源尚安就像是看到了心头肉,气早就消了大半,他笑道:“还不是你那哥哥生了个倔脾气,我那干儿子又不会讲话,惹得他发了火。你不要往心里去。”

源尚安笑了声:“他就是这个脾气,原是我该来向公公致歉。”

这人太知道该怎么抓住人心了,李应蕖的身体微微前倾,魂不附体地念道:“别说这样的话,故卿,我见了那么多男男女女,可却是第一次见像你这样的人。”

源尚安道:“公公擡爱了。”

李应蕖把金樽里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冲他招手:“故卿……你、你再坐过来些,让我瞧瞧。”

他抓过了源尚安的袍角,枕在膝头,源尚安两腿一僵,胃里一阵难受,他喉结动了动,道:“公公怎么了?可是这酒让公公不适,要叫人扶您回去吗?”

李应蕖借着醉意,伸手就要朝源尚安身下去摸,却被他巧妙避开。李应蕖扑了个空,加上酒意上涌,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他抓着源尚安的腿,近乎癫狂地喃喃道:“故卿……故卿你别这样,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源尚安身上动也不动,姑且任由李应蕖这般发疯地喃喃自语,他看了眼门外围着的侍卫,即便自己能得手,待会儿恐怕也不好逃出生天。

这些时日里源尚安看了不少书,学会了怎么调配香料,想着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上毒药,令这权阉毙命。谁知道李应蕖根本不喜欢熏香的味道,那香囊还没做成功就让人给取了下来。

于是他又把束发用的簪子磨尖,打算趁他魂不守舍的时候扎入要害。源尚安试着唤了几声,见李应蕖眼神迷离,反应不如往常那般敏锐,心知等到了机会。

他伸手就要取簪子,李应蕖却忽地将脸埋在了源尚安下腹处,还不忘上去抓着源尚安的两只手,呢喃道:“故卿,你不知道,我是个可怜人……可没人来可怜我。我自小因为父亲犯了事,牵连我受刑成了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根本就是个半残。”

“可是先帝觉得那是皇恩浩荡,割了那东西,换我一条命,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李应蕖说到这里,忽地又哭又笑,状似疯癫,“感恩戴德,哈哈哈哈哈,他妈的,他叫我成了个残废,我还要念着皇恩浩荡。故卿你看,这就是你们说的明君、圣主!几句话就能要人命,毁了人的一辈子!”

“我入宫成了奴才,谁都能上来踩我一脚,吐我唾沫,我还得笑脸相迎。故卿,这世上没权没势的人就是这么可怜——我从前见过因为不小心说漏了嘴就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的人,寒冬腊月的天啊,雪地里红艳艳的一片,都是血。”

李应蕖伸手掰过源尚安的脸,几乎就要欺身而上,口里还在不停地念叨:“都是血……你说人活着可不可怜?故卿,你行行好,也可怜我这一回。你让我舔舔……”

他伸手拂过源尚安的喉结,眼神恍惚。那手沿着颈侧一路朝下,源尚安浑身绷紧,被他压得有些手脚发酸。从前的隐忍不发如今到了极限,他攥紧了簪子,尖锐处就要照着李应蕖后心扎进去。

正在此刻,门外忽地有侍卫禀报:“公公,有刺客!”

“……什么?”李应蕖几乎是一瞬间便一跃而起,酒意醒了大半,“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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