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剑花冷(1/2)
第151章 剑花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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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辟寒是在熬药时突然听到那声动静的, 轰雷贯耳,简直就像在他头顶似的。
他捣药的手停了下,走到窗边, 拿开叉竿。
许久没有推开透气的屋内顿时为之一清,浓郁到散不开的药味散了点。
眼下的乌黑在白皙面颊上更加明显,薛辟寒眯起眼, 望向空中不断聚集起来的黑云, 心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莫名失踪的师兄。
……只留下一张纸条,含糊说了在长安见,然后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明明是他要求出来散心的, 却自顾自消失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好?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剑尊弟子这个身份虎视眈眈?
薛辟寒闭上眼, 平复了一下呼吸。
也许是这天劫来得太蹊跷,阵势又如此摄人,才让他想起了师兄。
毕竟在他心里,以师兄的天资心性, 弄出怎样惊天动地的阵仗都不稀奇。
薛辟寒望了会乌云, 见其久久不成型,也有些累了。毕竟从发现萦怀素所为, 到谋划唤醒师兄,再到师兄醒来的这段日子里, 他基本没怎么休息。
他随意倚靠在躺椅上, 迷迷糊糊间, 竟梦到了刚上剑阁时的日子。
薛家是凡间有名有姓的大族,薛辟寒从小备受宠爱, 比一些女孩儿养得还娇惯。
测出仙骨后, 他被不舍的父母送上西行的马车,到了剑阁。
长长的石阶, 要他一个人走。
没了仆从,没了侍童,又那么冷,那么累。没走多久,薛辟寒就绷不住要哭了。
他哭了好一会,没有人理他。
周围静悄悄的,雾气弥漫,润得叶子都浸浸的发绿。
薛辟寒打了个冷战,抓住腰间母亲绣的香囊,紧紧不敢松开。香囊里是驱虫安神的香草,薛辟寒闻着熟悉的味道,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不知走了多久,连手都用上了,血泡磨了一路,才看到了山门。
当看到巨石上锐意凛然的剑阁二字后,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他直接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身上的冷意惊醒。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短靴,裤脚扎得紧紧的。
他打了个喷嚏,头昏脑胀,只见到一张白生生的脸,墨色的眼,看不出情绪地望着他。
过了会,薛辟寒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了。被磨出的血泡结了痂,被那人冷冰冰的手一碰,还有些舒服。
他抹了下眼泪,看了眼牵住自己的人。
没什么表情,在石阶昏暗的光线下脸颊透着玉石般的质感。
薛辟寒悟了,这一定是玉石变成的人!
把他带入剑阁里后,玉石就不见了。直到在一次剑法初阶课上,他看到了被人群围起来的那个人。
他正在演示剑法,一举一动精确优美,带着说不出的韵律。
围着他的人都发出了惊叹。
一套剑法舞毕,那人收回剑,擦了擦额头的汗,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他身上好像有着奇异的气场,没有人敢去打扰他,于是薛辟寒的惊叹声就分外响亮了。
“玉石人!”
那个人转过头,在薛辟寒激烈的心跳声中,他淡淡点了下头,说了句什么就走了。
薛辟寒一时间都听到了自己血液在耳朵中奔流的声音,他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那人说:“我叫林春温。”
薛辟寒人长得白,又不耐疼,手被磨起泡了就要哭,有些弟子就笑他像兔子。
手心的泡才好,茧子还软,薛辟寒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他:
“兔子,出来练剑了!”
薛辟寒放下药杵,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抹了下眼睛,才继续捣药。
那些人见叫他不应,说笑了会才走。
等他们声音都渐渐消失,薛辟寒才去把窗子打开,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发愣。
他知道这些人是专门来笑他的,自从上次他不小心把对林春温的想法说出来后,每次有林春温的场合他们都要专程捎上他。
作为剑尊座下的弟子,林春温天赋惊绝,为人虽疏淡,却从未有骄矜之行,更兼之身姿如玉,是他们剑阁所有人心里的榜样。
如玉如柳,如琢如磨。
多少人心里暗中仰慕他的风姿不说,也就薛辟寒这个傻大头敢公然唐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兄脾气这么好,竟也没计较。
可就算师兄没计较,他们也是不干的,还好剑阁管束弟子严厉,这才叫薛辟寒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薛辟寒有点委屈,心里也暗暗怪上了师兄。他从小到大去哪不是众星拱月,都哄着让着他。再说了,他说那句话又不是骂人,却让他如今被周围人排挤……
他杵药的力度越来越大,跟泄愤似的。药汁飞溅到周围桌面上,等薛辟寒回过神时,懊恼地把桌面擦干净,放下了药杵。
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药材,出去散散心好了。
薛辟寒从房里走出去时没看到别人,搁着掩映竹影可以看到别的药房里生的炊烟。浓浓的药味传来,往常这味道总是能叫薛辟寒心情好起来,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常常往药房钻。
炼药房很欢迎薛辟寒来帮他们搓药丸,反正地方大,分他一个单独药房也绰绰有余。
薛辟寒看了眼其他忙碌的药房,往僻静无人的后山上走去。
剑阁地处西北,面积极广。他现在就是在最大的昆仑山上,大部分入门弟子都在这里活动。等什么时候他们能自己御剑飞行了,也就可以去别的山头自行探索了。
虽然山上设了阵法,好让外界的风霜不至于完全侵入,可薛辟寒来到这里还是很不习惯。无论是终年冷清的潇潇竹林,还是轻寒侵骨的温度,都让他无所适从。
他走了半天,口舌发干,刚好看到前面有个绿宝石般的水潭,就走过去,弯腰掬了一把。
昆仑山是灵山,这上面的花草树木皆有灵气,按当时送他上来的族叔羡慕的口吻来说:“就是喝口水,都能百病皆消,说不尽的好处呢。”
薛辟寒却被这潭水冷得打了个机灵,这水在手里,他感觉就跟蛇咬了一口他似的,疼得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撒出去的水落在身上。
从家中带来的最后一件丝绢衣服就这么毁掉了。
薛辟寒愣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了上来。只是他生性要强,独自离家在外,反而不愿意就这样哭出来。
他憋住眼泪,狠狠抹了下眼睛。
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倒还有点骨气,只是还是娇气,谁把你送上来的?”
薛辟寒愣愣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水潭另一边的竹影下坐着一个人。
他刚刚在心里抱怨的人正坐在潭水边,姿态舒展,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林春温眼里波光闪闪,映着潭底荡绿的光泽。
他手边放着一把最常见的木剑,似乎是有些累了,背脊不像往常那样挺直。
薛辟寒简直跟说人坏话被捉到现行似的,当场跳了起来。
“师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林春温看了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我倒是要问你呢,现在正是入门弟子统一上课的时间,你怎么没去上课?”
薛辟寒结结巴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手里残留的药汁此时变得分外黏腻起来。他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留下了两道墨绿色的痕迹。
这下衣服彻底没法穿了,薛辟寒却没心思在意这个,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林春温好像也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发呆而已,见他不回答,就起身准备走了。
只是回头前看了眼这个师弟,又白又怯弱的脸庞,似乎受不住这山上的低寒,透着青。眼圈鼻子都是红红的,衣服也乱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边那把木剑丢了过去。
见薛辟寒被砸了下才手忙脚乱地收好,林春温因为修行而有些郁闷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他笑了下,转身往竹林外走。
“送你了。”
薛辟寒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把沉重的木剑,剑柄温润,似乎还带着主人常年随身的温度。
说话的人已经消失在竹林间,快看不清身影了。
林春温今日穿着一身绿衣,明明是最常见不过的颜色,但被那如荷枝般的身形一衬,就叫人移不开目光了。
薛辟寒望着那道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剑。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和同窗弟子们闹过别扭,刻苦习剑。加上他从小耳濡目染习来的手段,即便他于剑道上并非当代最强,却也吸引了众多拥趸。
他当选垂事堂首徒,和论剑堂首徒、问心堂首徒一起去觐见师尊。
垂事堂是管剑阁上下大小事,论剑堂则只有最强的弟子才能有“首徒”之称,问心堂则管戒律。
师兄是论剑堂首徒。
当薛辟寒站在灵台山下,和林春温并肩时,他心里罕见地有些激动。
他冲林春温打招呼:“师兄。”
声音平稳,手却捏紧了腰带上的药囊。
林春温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回忆似的,眯起眼睛想了下。
那日灵台山上是少见的晴天,透蓝的天光像玻璃一样纤细明亮,照在师兄颦起来的眉眼上。
师兄对他笑了下,淡淡的笑容。就像雪水一样,冷澈干冽,绝非让人记忆深刻的大浓大烈,却真实明晰到无可否认。
“薛师弟。”
薛辟寒呆呆地看着师兄的脸,再也无法否认心中汹涌的情感。
他日夜不休的努力,心中愤恨燃烧的怒火,都像轻烟似的飘散了,只留下烟后影影绰绰逐渐清晰的真实。
师兄。
春温。
是是牵他手带他入门的师兄,是一人在论剑台上击退千人负剑而立的师兄,是送他木剑的师兄,是众人仰慕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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