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2/2)
断剑将宋今安的手掌牢牢钉在玉龙上,他的眼睛里闪着谁也看不懂的光泽,心魔皱了皱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意。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能做的,我一样可以,放心去死吧。”他把那截旧剑横着切了出去,宋今安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随着无数碎石烂玉一起,掉进无尽的黑暗中。
心魔居高临下的看着,直到他被血红的岩浆吞噬。
“世上只有一个人,最懂他的心,那只能是我。”
他回过头,表面上看来几乎是冷静的,他静静走了过去,跪坐下来把头枕在祸辞腿间,任由那猩红的血滴落在他的脸上,荧白如玉的脸看起来邪魅起来,他贪婪的探出舌尖,舔掉落在嘴角的一滴温血。
那本是将他滋养出来的味道,可如今尝来,怎么尽是苦涩?
“你心底也是期待着这样的结果的,对不对?”心魔轻轻呢|喃。
“他们逼你迫你,把你架到刀刃上折磨,你做不了的决定我替你做,你忘不了的事情,我替你抹掉,从此以后,随心所欲的活着,活成你最想要的样子,没有家国,没有责任,没有一切无关紧要的人,只有你我,好不好?”
心魔擡起眼皮,看向犹如神明一样的男人,他轻轻伸出手,贴上男人黏腻狰狞的胸膛,指尖暴涨出尖利的指甲,缱绻得一寸寸插进他的心口。
忽的,他呆愣了一下,继而仓惶地从祸辞怀里爬出来,男人无知无觉,眼皮都没擡一下的继续抠挖着自己的心脏,心魔甩开他的手,慌乱的贴近了去听……怎么……没有一丝声响!
他的眼睛红了起来,曲手成爪想也不想的掏了进去,祸辞心口立刻破了个大洞,可那里竟是空的?!
心魔猛得回头,滚滚岩浆中闪过一点浅白的荧光,他抖着唇直愣愣的看着那一点点荧光越聚越大,一个巨大的光球冲天而起,心魔骇得退后两步,他简直无法相信,本该死在岩浆里的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只是这次他双目紧紧的闭着,被祸辞轻柔的托抱在胸前。
“我说过了,你永远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一根汗毛都赶不上。”祸辞眼尾红如朱砂,一字一句将心魔定在原地。
心魔惊骇的目光游移到男人脚下,那里悬着一把莹润的玉剑,白得刺目,只是没有实体,从头到尾被丝丝缕缕的血气连着,看起来邪魅极了。
“那是什么?!”心魔心中蒸腾死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似气愤似羞愧,一瞬间竟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到!”
“与你而言,是不可能,因为你的心里只有贪婪和欲 | 望。”祸辞从玉剑上跨了出来,把宋今安轻轻放在地上,乱石纷飞,却没有一块沾得了他的身。
“上一世,他用魂魄换我来世无忧,这一世,他溶玉煅体换我新生,这剥筋剃骨的痛苦,你尝过吗?”
心魔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甩头掉落一串泪珠:“……不……将军……你看看我,我才是……”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冰冷的寒气抵住了喉咙:
“你这一套已经不管用了,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你用这张脸做任何事都会让我觉得恶心。”祸辞冷冷开口,“你才是什么?最懂我的人?最在意我的人?最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
那血做的玉剑几乎是从祸辞手心生出来的,寒意直抵心脉,心魔惶恐的摇头,面上一片无助,认谁对着这张脸都忍不住要心软几分,可祸辞没有。
他手腕一转,在那纤细的颈间割出一道血痕。
“别乱动,我不会再被你蛊惑,我与你废话这许多只是要告诉你,所谓心魔,不过一念贪嗔起,你可知何为‘天下无冻馁,随处可安生’?”
心魔不懂,他只能茫然无措的呆立在原地,虽然他是那男人心尖上化出来的,可正如他所说,自己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的贪嗔痴罢了,他永远都无法理解那样死生一掷的豪情,难以想象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飞蛾扑火,更加难以企及他那开天辟地、无所畏惧的无畏往昔。
心魔的目光落到祸辞身上,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凡人,即便他被轮回洗涤过无数次的灵魂,可他仍然怀有那样生死不顾,却又悲天悯人的胸襟,这样的男人,他想要什么不能得到?天下?江山?
他是不能吗?
是不屑。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他的面前从来只有两条路,所谓的无愧于天地,也只是舍弃自己罢了。
“称王称霸就能顺心如意吗?心有不甘就能漠视天道纲常吗?那我与那襄帝,又有什么分别?”祸辞的声音冷漠如冰,不知道是对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瞬间的动摇,还是对眼下这令人蛋疼的境况。
“我从未想过坐拥天下,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自在”二字,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纵然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依然藏污纳垢,但那又怎样,我的痛快只有一人懂,就已足矣。”
祸辞手中的玉剑抖也不抖的抵在心魔喉间,他犹如撑开天地的巨石,动也不动的矗立在不断坍塌的墓室中。
“你现在可懂了?”
心魔心头巨颤,飞身就要往外逃去,可他哪里快得过祸辞的剑,那是无数个日夜磨破了手掌练出来的,那是千万次战场上抛却生死的厮杀换来的,剑于他,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死不悔改。”
血剑自他掌心飞出,快如一道残影,毫不拖泥带水的从后心出刺入,心魔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去看时剑尖已从前胸刺出,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摸一摸不断滴血的剑尖,可他的手指还没碰上去,血剑就“嘭”得一下散了个干净,温热的血雾糊在男人脸上,再也不见那玉一样的面容。
祸辞在原地晃了两下,膝头一软单膝跪地,低头呕出一口鲜血。
心魔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胸前那黑漆漆的血洞,他竟选择了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来杀死自己,良久后他忽地笑了出来,穿心之痛,竟是这样的滋味。
心魔终于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犹如一只轻盈坠落的白蝶,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占着别人的面容,不用觊觎一颗从来都不该奢望拥有的心。
墓室轰然坍塌,最后一根盘龙柱也分崩离析,心魔趴在巨大的夜明珠上,与千万片碎裂的玉龙一起,掉进滚滚的岩浆里,那是他费心竭力寻得的最好的归宿,那里有他缠绵了千年万年的白骨玉棺,这次终于可以和他溶在一起了。
祸辞踉跄过去,紧紧的把宋今安抱在怀里,血比泪更先一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颤抖着低下头,千年前战场上那个无知无觉的吻,终于印在宋今安染血的唇上。
“溶玉塑人……”祸辞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那里连温度都没有了,恍如一块真正的玉石,“……宋今安,你好大的本事……”男人已经泣不成声,心痛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你知道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就像上次一样,你就是仗着我宠你爱你对不对……”
宋今安无知无觉,任凭那人几乎要勒断了他的骨头。
光晕流转,怀里的人影越来越淡,已经抱不住,抓不着,祸辞慌乱的想要把他拥得更紧,可却堪堪只剩一团空气。
最后一星光点从他手中脱出,颤颤巍巍像个即将熄灭的火种,祸辞跪趴在地上,已经没了擡头的勇气,那星点缱绻的在他心口贴了贴,好像在确认那里是否还有一颗强劲跳动的心脏,片刻后,如同泡影一般,消失不见了。
天地倾塌,地上的男人无知无觉,他撤下了脚下的血剑,任由自己与碎石废墟一起,坠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