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2/2)
杏儿低着头跟在二陆的身后进了营帐,见对方走路一瘸一拐,秦琬越发疑惑起来。
“此行惊险,且坐下说。”秦琬先给二陆赐座,才看向杏儿,“这位娘子是?”
陆黄解释:“臣今日险些露了行迹,正是这位林娘子助臣逃脱。”
杏儿勉强行了一礼,瞧她颤巍巍的样子,张兴急忙将人扶住,秦琬也让人不必拘礼,杏儿却坚持道:“妾高阳郡永和县林氏现瑛见过高阳王殿下。”
此名一出,秦琬下意识看了陆黄一眼,却见对方同样震惊,她走进仔细打量了一番林现瑛的相貌,问她:“娘子可记得家人姓名?”
林现瑛答道:“妾离家时年纪小,只记得长姊名中有一鹿字。”
相貌人名与籍贯都对得上,几乎没有认错的可能。
“你长姊林获鹿曾为我府中司马,如今正供职于廷尉,她找了你多年,只是宇文部与我国为敌,一口咬定你已经离世,她当时还伤心了许久,若是见了你,她必然欢喜。”秦琬又关切道,“瑛娘这腿是怎么伤的?”听林现瑛说只是皮肉伤方才放下心,“长庆你先带瑛娘到医营看看伤势,也将这些年的事同瑛娘简单说说。”
林现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秦琬只是拍拍她的手:“这些年受苦了,等我处理完公务便去看你,你也想想有什么话要同长姊说,我让人随着士卒的家信一并送回去。”
“多谢殿下。”
张兴扶着林现瑛离开,秦琬方才看向二陆:“直力碮可答应了?”
“他答应了,还有亲笔信一封为证。”陆瑞将信呈上,陆黄则继续道,“臣二人潜伏于直力碮营帐周围,我军使者离开不久,代王后便让人带走了直力碮,事情与殿下所料分毫不差。”
相较于在信中指天誓地的直力碮,秦琬更在意的事代王的反应,直力碮在明面上已被两国视为弃子,代王没杀他不过是看在姑姑的份上,对于往日里不可一世的直力碮来说,茍活于世比杀了他还难受。
因此当秦琬向他抛来橄榄枝,即使知道秦琬此举不怀好意,他也一定会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而代王的决定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周国只要部众,显然是不乐意有直力碮这块绊脚石横在中间,一旦旧首领还在,铁弗部的人难免会心存奢望,觉得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唯有将刘氏彻底丢开,这些人才会将周国列为第一选项,更方便地方官吏管理。
代王新败于周国,虽然被迫同意了周国的交换建议,但绝对不会放弃给周国添堵的机会,比如把直力碮重新塞给周国,看看周国那位一向以仁德著称的皇帝会不会杀了直力碮。
杀了,铁弗部内部必然心有戚戚,唯恐周帝迁怒;不杀,也能使周国占据铁弗部部众充实人口的盘算落空。
直力碮想要通过与秦琬合作临阵倒戈,洗去身上背叛周国的印记,从而向建元帝求情允许他继续带领部落牧于朔方;代王想要在恶心周国的同时,拖延时间重整旗鼓;秦琬则想一石二鸟,直接在战场上将铁弗部的主要首领一波带走,永绝后患。
三方心思各异,使得交换人质那天,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秦琬看着带领部众站在代军前方的直力碮痛斥代王言而无信,直力碮脸色铁青却强忍着没有开口,代王似乎对秦琬破防的样子极为满意,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但骂过之后该做得交换还是得做,秦琬提出了自己定下的方案:“让妇孺先过来,等到妇孺全部过来之后,我军会将拓跋悉卢移交,你们再放男子。”
代王知道,中原人打仗与草原上执着于抢夺年轻女子不同,反而更重视能种地的男人,高阳王这个提议显然极有诚意,因此欣然同意。
铁弗部的妇人或牵或抱,带着孩子一步三回头地通过了周军让出来的通道,去了周军后方,由刘溪与观音奴带着士卒继续往后转移。
代王使人传话秦琬:“该将我叔父还回来了吧?”
秦琬朝信使颔首一笑:“这是自然。”
拓跋悉卢方才脱离了危险期,因而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未免路上把人颠没了影响交易,秦琬还特意给他找了辆车,驾车的是代王派来确认拓跋悉卢安危的使者。
见到对方脸色尚可,代王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换一个对自己毫无助益的废人回来。
双方紧张地看着那驾马车离开周军弓矢的攻击范围,进入代国的控制区,代王亲自骑马过去迎接,拓跋悉卢挣扎着下车行礼,代王忙把人扶住,满脸泪水语气后怕:“那日乱军之中慌不择路,幸而叔父无恙,否则我有什么颜面回去见母亲。”
拓跋悉卢亦是虎目含泪:“臣无能,竟让大单于受此大辱,臣不过草芥之躯,如何值得大单于拿铁弗部交换?”
“叔父于我,乃是无价之宝,铁弗部怎么能与叔父比?”代王一抹眼泪,重新将拓跋悉卢扶上车,吩咐身边的侍从,“高阳王信人君子,我亦不是无礼之辈,让直力碮带着铁弗部的人走。”
不知道是该说直力碮的口才好,还是代王想给周国添堵已经到了不计后果的地步,亦或者两者皆有。
直力碮部中青壮并非赤手空拳,而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骑马背弓,据秦琬观察,这一千余人应当是直力碮的亲随,剩下的人里也多少带着刀剑长匕之类的兵器,若是让直力碮这样回来,用不了多少年,他便能重新攒下一番家业来。
但没有如果,直力碮带着骑士方才走出二十步便突然反水,将手中弓矢射向身后的代军,尚且留在代军阵中的直力碮部众立刻拔刀砍向身边的代人,毫无防备的代军骑兵瞬间伤了一片,被强行翻上马背的铁弗部人丢下马背,代军之中一片混乱。
秦琬并未趁火打劫,反而调出人马拦住了想要返回的铁弗部妇孺,逼迫她们往战场的反方向走去。
“你们手无寸铁,留在此处只会让他们分心,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等着,我大周既然说了要换铁弗部回来,便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连哄带逼将人送走,秦琬重新将目光放回现场。
今日交换人质,双方并未带太多人,直力碮又是于代军阵前突然发作,许多部众更是还在代军让开的通道中便砍人抢马,以至于代军阵型一片散乱。
“直力碮此人决不能留。”秦琬看着隐隐被护在中间的直力碮,“一个致使部众死伤惨重的首领,还能有如此一呼百应的声望,这人是给部下灌了迷魂汤吗?”
陆黄答道:“臣听闻直力碮此人虽反复无常,待部众却极好,每有财物都要分给部众,凡征战所得也从不私吞,因此在铁弗部中极受拥戴,应当也算是一个英雄?”
听出陆黄对话中直力碮的推崇,秦琬语气嘲讽:“铁弗部征战?那不就是劫掠吗?抢得还都是我大周百姓的血汗钱吧?一个分赃公正的匪首,竟也能称为英杰了?”
陆黄顿时尴尬起来:“臣失言。”
“回去把军纪抄上二十遍,再写一份五百字反思给我,好好洗洗你早年的山匪习性,否则我就是想提拔你也不敢提拔。”
陆黄当即应是。
秦琬整了整弓弦,听到远处传来的三道鸣镝,方才下令:“陛下仁德,念及铁弗部多年为大周戍边之功,不欲使其沦为奴仆,方才命孤以代王叔父交换铁弗部部众。今我大周已与代国握手言和,谁知直力碮贼心不死,竟偷袭代国t陷我于不义,我等岂能坐视友邦受难?
传令下去,凡铁弗部人,有敢持弓矢者,格杀勿论!
若有代军趁乱袭击,亦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