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坠落之途(2/2)
陆子焉恰好摔到了一滩浓血上,唳恶的腥臭味令人作呕,他讨厌尸体。
一寸刀尖刺来,没有金链格挡,陆子焉只好空手迎刀,利刃呲地一声儿贯穿掌心。
血色的液体淌满皮肤,条条鲜腴的血痕发散着某种出格的美丽。兴许是新鲜的血腥味刺激了杀戮者的欲望,他一边大笑着,一边用力踩实陆子焉的胸膛,又俯身将重心移到长刀上,一寸一寸地往下压。
他要杀掉他。
陆子焉的手在颤抖,甚至觉察到冰凉的刀锋已经刮到骨缝里了,再这样下去,这手只怕得废。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做这些?
奈何刀尖猛地降下,噗呲一声儿,大片血迹溅落耳侧,邪笑的脸庞在狰狞中归于平静,然后重重砸到陆子焉身上。
费了点儿力,把尸体从身上推开,他坐起来,重重喘口气。
手上伤得重,血液止不住地往外冒,倘若立刻就医,也很难做到不留疤。
歇了没一会儿,他把杀戮者的刀捡起来,在尸骸遍地的焦土上找了簇地火,把刀刃架上去烤红,再往止不了血的伤口上按。
嘶嘶啦啦的声音很响,陆子焉咬紧牙关,硬生生烙封了伤才把刀拿下去。
【一个忘记了名字的人,是不可能有目的的】
【倘若死在这里,那么名字,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一路上打打杀杀,陆子焉遇到了很多个不同的自己,或悲观,或开朗,或疯狂,或渺无人性。
直到一簇高耸的影子别进视线,赫然擡眸,面前矗立着一座白色大教堂。
青色的藤蔓覆盖下片片荫蔽,陆子焉跨入大门,教堂上有一位身穿黑袍的牧师。牧师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只不过每吟诵一句便会撕下一页。
待牧师又撕下一页,释怀般抛向天空,那张纸偏有目的似的落到陆子焉脚下。陆子焉定睛一看,纸是空的。
【信徒不信奉神明,是大逆不道】
【信徒没有神明让其信奉,是无可奈何】
某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蹿房越脊,陆子焉神经一绷,牧师突然跪下去,手里的书也跟着应声倒地。
“神,您为什么,不肯看看我呢?”
牧师朝后扭过头,一双饱含绝望的眼神挪向陆子焉。
“神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牧师抱头痛喊,身体下放,以跪倒匍匐的姿态面向陆子焉,和虔诚的信徒别无二致。
教堂后面彩色的玻璃窗突然明亮,斑斓的光渍投掷到牧师身上,牧师哆嗦着,忽然笑了一声儿。
陆子焉凝下眉心,便见得牧师周身空幻出一座座虚物。虚物像黄铜零件拼凑的天使,手持一架小提琴或竖琴,它们身后的金属羽翼飘飘扇动,乐器奏响,高昂的祈祷曲响彻教堂。
“神,我知道了。”
牧师站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眼里的绝望俨然化作兴奋:“每个人都有权利,每个人都可以代替您,我不需要您了,我可以成为自己的神,我可以成为所有人的神!”
陆子焉反应过来才捂起耳朵,然而机械天使演奏的声音已经干扰了他的思绪,脑海在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他看见牧师张扬的嘴角咧出笑容。
逆谋的神教叛徒,挺符合陆子焉的所作所为。
霎时间,一架天秤出现在教堂中央,黑色逆十字镶嵌于上,上面的宝石折射出陆子焉的茫然。
【莫回头,来路,早已无处可走】
牧师放肆笑着,天秤右边的托盘猛然下垂,某股千钧之力压到陆子焉身上。
怎么回事?
地面的空白纸页浮现字迹,上面的文字一模一样:【我是神明,我无所不能】
时间管理者陆焉也说过这句话,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吗?
牧师施加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陆子焉被迫跪下去一条腿,脊骨勉强撑起来,不然自己会彻底匍匐下去。
“哦,我忠诚的信徒,接受恩赦,你罪孽深重,我会恩赦你的所有,赐予所有。”
陆子焉不禁疑惑,难道牧师的能力是传销么,说得那么玄乎,还让自己下跪……
等等,莫不是他跪下就输了?
牧师眼神犀利,一眼望穿了陆子焉的心里戏,更大的力压到陆子焉身上,两条腿都跪了下去。
【可是,即使我做到了这一步,即使我现在无所不能,我也只是以这种方式将他留在身边】
脊梁已经有些支持不住地往下沉,陆子焉看向牧师。
无所不能的人往往不是真的无所不能,而是因为无可奈何,被迫无所不能。
所以……
陆子焉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自己和牧师的距离太远了,无法攻击到目标点,那么,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可以用来攻击。
他搓出长锚,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胸膛。
意料之内的痛觉并没有出现,陆子焉睁开紧闭的双眼,惊觉长锚锐利的箭簇伸入胸腔,血反倒从牧师身上流了下来。
牧师痛斥一声:“你在干什么?停下!停下!”
【神无法伤害自己的信徒,否则,就要承受信徒受到的两倍伤害】
时间管理者一早就提示他了,为什么失去时间后的他无所不能,却只想一心求死。因为成神的他迫受与信徒的折磨,每天痛不欲生,承受着两倍之上的痛苦。
所以在牧师表明自己无所不能后,陆子焉便觉得事有蹊跷。渡船者和杀戮者都选择主动攻击,但牧师却只是让他跪下,那么这就变相挑明了,倘若伤及陆子焉,牧师本身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抓到牧师弱点的陆子焉开始变本加厉,狠狠将锚戳进身体,听着牧师的尖叫,看着牧师跪下去,痛不欲生地翻滚。
牧师咒骂:“疯子!疯子!”
陆子焉倒不以为意,看着牧师满身鲜血地爬过来,天秤忽然向左边倾倒托盘,机械天使缓缓降落在天秤两侧,伴随乐器鸣奏,牧师终于死在了天秤之下。
血液浸染神圣天秤,陆子焉倒觉得疯的是牧师自己。
他回头打算走出教堂,偏听见脑后一句嘁,白刀子从背后刺到视线里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
牧师一脸狰笑,半边沾满了血迹。
“神,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子焉揩了把刀口,他被阴刀了,真真切切地被刀了。
【忍痛于怀,辅我知觉】
【世界不存在真正的救赎】
【造神……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