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梦魇（终）（1/2）
第73章 梦魇（终）
苏槐安每年都要抽空回京都看林楚森，书信往来没有断过。
林楚森就是靠着信中常亦的消息勉强活着。
后来，林楚森去了彭淮，苏槐安问他为何要去彭淮。
林楚森道：“赏花，寻人。”
又是五年。
苏槐安板板正正坐在椅子上，道：“师父，我要成家了。父母之命，不可违。”
林楚森感叹道：“成家了好啊，成家了好。”
好么？他们仅是被父母之命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可怜人罢了，成家的女子有心悦之人，不是他，他也不心悦那女子，苏槐安深深看了一眼林楚森，笑道：“日后有了子嗣会抱来给师父看的。”
苏槐安和妻相敬如宾，二人多年来也没能迎来感情，只是依照父母要求给苏家添了几个孩子。
苏槐安是个古板，他的儿女也是小古板。
来了又是收拾屋子又是磕头行礼的。
林楚森说他们比自己这个做师父师祖的都要老成。
只有苏槐安知道，每一个规规矩矩的礼数，都似戒尺抽打在身上，是他对自己的规束。
儿女大些后，妻心悦之人战死沙场，妻郁郁寡欢而终，苏槐安不顾苏家上下反对，依照妻的嘱托，将妻葬在与心悦之人相遇的山野田间。
那个温和娴静的女子，最终变成了一方矮矮的坟。
没多久，京都沦陷，天子守国门，君臣死社稷。
万里江山终是易了主。
好在嗔提前灭了个干净，天地戾气再次滋生新的嗔还需要时间，没酿成更大的祸事。
一晃五十余载过去。
林楚森收到的书信愈来愈少了，更多时候是苏槐安的儿女代替写信。
这次的信却是苏槐安本人写的，只有一句话：“师父，徒儿大限将至，临终前想再和师父喝喝茶，说说话。”
林楚森马不停蹄赶往湘城。
苏槐安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落雪，等着，等着，等着。
他信里没提常亦，师父能否为了他来一次湘城呢？
还是没能等到念想之人到来，终是自己不配。弥留之际，他将常亦叫到床前，握着他的手郑重立下祖训：“我走后，凡是传承灭嗔师一脉的后人，必须接手照顾常亦。”
“同时。”他捂住常亦的双耳，“莫要在他面前提及彭淮，更不得带他踏足彭淮。”
话音随窗外的飘雪落下，连带着一同落下的，还有他覆在常亦耳上的手掌。
常亦依旧不会说话，歪着脑袋打量闭上双眼的他。
常亦不理解身旁的人为何会哭，不理解为何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对床上那个人道：“爹，儿子知道了。”
林楚森赶到的时候，苏府上下一片缟素。
他站在屋檐，看到。
他们相伴的时光不过四年，爱上常亦用了三年，和常亦在一起用了半年。
林楚森记得有人告诉自己感情是世上最无法长久的东西，尤其是他一厢情愿对嗔的情感，嗔不会懂，更不会回应，他迟早会后悔。
林楚森也这么认为，他等自己后悔的那一天，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每一天都在等自己后悔，一次都没有。
年少时情窦初开爱上的人，他用了凡人的一生的时间也没有忘记。
苏家人看到了屋檐上的林楚森，连忙将常亦拉走了。
林楚森跳下屋檐，苏家人纷纷避让。
他来到棺木前，抚着棺盖，道：“槐安，师父来晚了。”
临走时，林楚森在窗前贪恋看着常亦，看他蹲在地上似乎在数有多少纸钱。
他的小屋里空空荡荡，仅有一张榻。
地上榻上铺满了纸钱，新的新旧的旧，是他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宝贝。
他痴痴傻傻，心智与三岁小儿无异，凭着本能捡拾纸钱。
他似乎只会数到六，每每数了六张纸钱，便停下思索一番，重新再数。
数着数着，他打了个哈欠，缩在地上搂着刚捡的纸钱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林楚森知道，他这一睡又会是好多年。
林楚森翻窗进入房中，抖净满身的落雪，将身上的披风摘下来盖在他身上，俯身吻吻他的眼睫。
常亦脖颈处的红珠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跳动着要挣扎出来。
林楚森叹了口气：“我走了，常亦。你要乖乖的，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罢起身离去，心里告诫自己“别回头，回头就走不了了。”
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仓惶逃离。
那日后，他日日饮酒，喝得烂醉如泥，抱着常亦留下的物什发呆。
林楚森待在彭淮是为了找秦溟悠的魂魄碎片，彭淮是秦溟悠生长的地方，魂魄散尽，会尽量往熟悉的地方靠拢。
几百年间，林楚森收集了不少魂魄碎片，他时常看着满街的木槿花出神，喃喃道：“秦溟悠，木槿花开了，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秦溟悠生前没能把林楚森劝到彭淮看一眼木槿花，死后林楚森留在了彭淮。
就在秦溟悠的魂魄快要补全时。
世间又开始动荡不安，战火纷飞，枪林弹雨，戾气滋生，嗔陆陆续续重现人间。
天命难违，林楚森从来都没想过独善其身，他穿梭在战火区，在全国各地奔走，灭掉消失了两三百年后重新出现的嗔。
除了他，还有洛家和苏家，俞家的小辈一同奔走。
有时候几人撞见，苏家小辈会塞给林楚森常亦的一些东西。
数十年后，林楚森和三家小辈命陨于江华，关东等地。他死了十年，醒来后推掉身上的森森枯骨，从土里爬出来，世间早已物是人非。
秦溟悠拼了大半的魂魄也丢了，林楚森只得重新寻找。
几十年过去，仅找到了一魂一魄。
2004年，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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