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迹可循(2/2)
“不是吧?他又不姓肖。”肖瑞河微愕,脱口而出,下一秒想起眼前的弟弟不仅也冠过其他的姓,甚至还是父亲在外风流结出的果,连收住,换言道:“咱肖家的基业交到你手上,不是多少年前就板上钉钉的事嘛?”
肖盈看着他,“那你说,我们姐姐这两年在父亲跟前殷勤成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肖瑞河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姐姐不甘心吗?”
肖盈不置可否。
肖瑞河低声道:“也是情理之中。你以前住在外面,回家的时候姐都结婚了,肯定不知道大姐以前多强劲一个人。她比我们都优秀,可爸太疼她了,舍不得让她扛起整个家,不过说到底,女人嘛太难了,只说事实,放眼首城,咱爸那个层次里有几个女人?要我,也不想我女儿薰薰在男人间忍气吞声地周旋。”
肖盈觉得很有意思般,又笑了笑,然后反问:“大姐是没有希望,但你觉得贺心怎么样?”
肖瑞河琢磨了一会,摆摆手,“七弟你是在给哥挖坑,问这我就不懂了,要我懂,就不会被咱家送去和亲。”又说:“雪大了,我就只想回去哄老婆。你是离了婚,潇洒了,三哥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肖盈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拍他的背,道:“快去吧。”
肖盈目送肖瑞河远去,回头望了一眼屋内。
各种层层摆件与木雕,人影看得不甚清楚,但里面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他听见肖瑞霞在提利撢科技的事情。利撢科技是集团新收购的公司,肖瑞霞在劝肖民安让儿子贺心接手。
肖民安在兴头上,几个来回就应了。
肖盈立于庭院之中,周身的情绪比冰天雪地要淡漠几分。
细雪涌过侧脸,一阵细微的冰凉。
他扬了扬唇。
他像孩童那般,从窗台边抓了把雪,捏了捏,又撒在空中。
雪稀稀拉拉掉下去,掉在脏兮的台阶上。
肖盈眼中笑意渐深,脚步迈得轻松,踩在落雪上,离开现场。
风雪交加。
沿着夜空中一道道白色的细线往上,高空不被人类世界的喧嚣百态所沾染,自上往下,仅有自北面来的漫天飞雪呼啸着卷过千山。
季节的最后一场雪,只囊括单纯而直接的移动路线。
没有纷至沓来的苦痛,亦没有灼灼如斯的欢喜。所有的喜,怒,哀,乐,在造物主的眼里都没有任何意义。
贺心把窗关得很紧,又拉上厚厚的帘子,将下雪的声响彻底隔绝在外。
他刚洗过澡,带着浑身热腾腾的水汽坐在桌边,用毛巾搓干头发,打开笔记本电脑。
壁纸是爱人在水中的倒影,面部恰好被突起的地面模糊去,只能清晰见得,形状优美的指尖捏着鲜红如斯的山楂。
肖瑞霞数分钟前给他发过消息。
他三言两语回复,发出去后意识到语言有些生硬,多发出一个微笑表情,提醒母亲早些休息。
肖瑞霞简单回道晚安。
不知道是年岁渐增还是什么,他和肖瑞霞再也没有那么亲密无间,母亲眼中的他不是他,他心中的母亲也不是母亲,两人间有一道再也无法弥补上的裂痕。
母亲对他的安排,除了婚姻,他都尽量履行。
不过,现在连婚姻的意见都统一了。
贺心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这一天。
可是——
他在一条艰难的路上,违背原则的十有八九,说是不择手段也不为过。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相比之下,如果婚姻能换来不错的筹码,那怎么不能使用?
晚上见到肖盈时,或许是错觉,或许是他着魔了,竟闻到了朝思暮想的味道。
非常微弱。
它如一注最有效的抚慰剂,瞬间抚平他这段日子来的所有纠结。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可以割舍。
想法一变,宣言一出,前几年的坚持与自视清高重新落在眼中,竟有些可笑。
次日是工作日,雪停了,从山庄到山脚的柏油路工人已经清扫好,贺心一大早给外公拜过早安,自己开车回了洋楼。
他有人要见。
蔚资去世的时候蔚闻才刚成年,转眼大学已毕业,按一家老小原本计划的顺利走上商途,目前在母亲开的分公司任职锻炼。
像他刚毕业时那样。
贺心只觉得格外可惜。
蔚资还在的话,应该被提拔到了不低的位置。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蔚家现在必然如日中天。
但谁能想到呢?
蔚闻在会客厅里等着。
他的五官和亲哥哥很像,只是没蔚资那么高大。他更瘦,气质上少了一份沉静稳重,挂着一副金丝眼镜,更加儒雅从容,相处起来其实见不到他哥的影子。
贺心刚把前脚擡进门,蔚闻就迎了上来,似乎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贺心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蔚闻从身后拿出一本纸质笔记本,“哥哥去世所有遗物都被处理过,但我在家里找到了这个。哥哥的日志。”
贺心有些奇怪地打量他,“日记?之前怎么从来不说?”
蔚闻脸上显露赧颜,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贺心哥哥,这不怪我,日记藏在阁楼里,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放过去的,我也是前不久才无意间翻到的,就夹在一堆球具里面......”
“我明白了。”贺心注视他,“你在怀疑什么?”
场面静了静。
“您说对了。”蔚闻握紧拳头,咬着牙根说:“我始终都觉得,我哥的死另有隐情。”
贺心神情一顿,良久,把未翻开的日记交还给他,“蔚闻,你信任我是好事。但这种事情应该和更加专业的人谈,而不是来找我。我关心你哥哥,也关心你,但我帮不了你。”
“你先听我说,这不是无稽之谈。”蔚闻抓住他手,形状温润的杏眼微眯,定定说道:“我怀疑杀害哥哥的人,是肖盈。”
“什么。”贺心表情霎地变化,低下声音问道:“你没在外面说吧?”
“绝对没有。”蔚闻惨痛一笑,“这件事已经折磨了我半个月。肖盈背后是肖家,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肖家?可是你不一样,贺心哥哥,现在首城谁都知道肖家要么交给肖盈,要么交给你。我来是赌我们蔚家和你,还有肖阿姨这么多年的感情。”
贺心蹙着眉,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良久,才问:“蔚叔叔,傅阿姨,他们知道吗?”
“爸妈已经够伤心了,这种事情我现在成年,当然要主动分担,所以......”蔚闻大抵还是年轻,见他油盐不进,慌了神执着道:“哥,就当为了哥哥......你抽空看吧.......你看完就知道了…我等你看完再来找我。”
他用双手,把日记举到贺心跟前,小声道:“求你了。”
贺心目光低垂,只见本该是深蓝色的日记本封面,因为氧化而有些发灰。
他接过日记,简单翻了翻,放在桌上,拥住已故好友的亲弟弟,安慰似的轻拍他后背。
他神情复杂难辨,语气却深长,道:“辛苦了,蔚闻。”
蔚闻喝了两泡茶后匆匆离开,贺心也没有多留,只嘱咐路上小心。
客人身影刚从门栏消失,贺心当即上楼,开灯,仔仔细细翻过每一页日记,并拍照存档。
直至午后,他才完整阅读完。
日记说多不多,只有短短几十篇,但说少也不少,时间跨度接近十年。
他合上封面,将其放在腿上,靠着椅背,消化大量夹杂生活描述的碎片化信息,在脑中粗糙编码。
一,蔚资爱慕过当时用着本名谢问凝的肖盈。
二,肖盈对蔚资也有过不一样的感情。
三,肖盈在肖家崭露头角前,有一段完全消失的时间。
四,蔚资很早前就认识薛镜,且曾企图将薛镜从泥泞中拯救出来。
贺心叹了口气。
什么语言都无法描述他现在的心情。
微波荡漾的湖水之下,有一整座亚特兰蒂斯。
他回想起在追悼会上蔚资中学同学的种种表现,想起蔚资与薛镜来往不算频繁却深刻的感情。
一切都有迹可循。
蔚资,肖盈,薛镜,三个人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甚至阶级,命运却相互干涉。他无从得知谁先攀扯上谁,谁从谁身上拯救谁,谁又从谁身上寻求救赎。
模糊记忆里,一小片特别寻常,特别容易被忽略的段落逐渐浮现——如果不是今天的日记,或许贺心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也是在追悼会上,肖盈曾向他说过,蔚资去世那一天,他也在鹭城。
肖盈惭愧道如果他那一日把蔚资约出来,就不会发生那么不幸的事情。
——如果是鳄鱼的眼泪呢?
贺心的想法停在这里,没有再深入。
胸口堵了很多东西。
他打电话给秘书,垂睫道:“找个能鉴定东西的机构,今天之内让他们来取个笔记本,尤其关注笔迹是什么时候的,我要结果尽快出来。”
字里行间记录的是是非非暂时不论,他认为,这本日记很有可能是蔚闻伪造的。
【作者有话说】
家长里短的一章……
上一章后三分之一的地方微修了一下,不影响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