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全是出入 可是臣秀色可餐(1/2)
第103章 全是出入 可是臣秀色可餐
深秋寒凉, 尤其是雨后更加凄冷。
往日里,皇帝这段时间都是很难安寝的,今日却沉沉地睡着了。
一双鸦羽似的眼睫闭着, 在面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大概是睡得不错,面色都没那么苍白了, 颊边浮起很淡的一抹红。
陈逐摸了摸顾昭瑾的面颊确定不是发热,怀里人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心, 像是先皇后在时送给小太子的貍奴在人手里撒娇的手感, 细痒温热, 感觉到淡淡的暖意。
他悬停了片刻, 伸手拨开帝王乌黑的发, 手指落在肩颈处给人揉捏着。
寝殿门悄然开合,发出很轻微的一道声音, 他擡头去看, 见到柳常蹑手蹑脚走到龙榻边观望了一眼。
发现帝王还在安睡以后, 太监总管面上橘子皮似的皱纹都展开了, 眉开眼笑的, 看着陈逐的眼神都透着欣慰。
被这老家伙的目光恶寒了一下, 陈逐想着前世柳常对自己横眉怒目的姿态, 又觉得这人的忠心当真是常人难及。
就是不知道有这老成了精的老太监护着看着, 皇帝怎么还能那么快就撒手人寰, 没能像细桶所说的原宿命里那般多支撑一会儿。
陈逐有心想再了解一下自己身后的事情,对太监总管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而后询问脑海里的天地使者。
【自我死后, 顾昭瑾的病情就恶化了么?因为什么恶化的?那太医院医徒没能给皇帝好好按捏?】
系统被福宁殿里安稳的氛围感染,也在打盹,听到陈逐的声音之后醒来, 还懵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它翻开了剧情找了找,对他答道:【不是啊宿主,你看这里,在永定五年主角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陈逐一愣,手中按捏的动作止住。
他这才有心思细细地看了看细桶悬浮在自己眼前的密密麻麻的字眼。
世人皆称能在弱冠之龄高中探花的陈太傅有着不世之材,必是好读勤勉之人,但是他自个儿却清楚自己不爱读书,若非要凭此立身,恐怕在得了官之后就把书本抛得不知道多远了。
早些时候在翰林院时也隔三差五地懈怠,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太子太傅,为了教太过聪颖一点就通的太子,反而不得不发愤了起来,再次头悬梁锥刺股。
不过这事儿也只是早些年,后来太子发现自己颇为仰慕的这名老师的本性,弯着眉眼轻笑了一阵,对窝在藏书中,睡得脸上全是竹简印痕的陈逐说道:“溯川若不爱读书,不如随孤去练一阵骑射,如何?”
然后便是不止骑射。
文人四雅,君子六艺,很多陈逐只在书上所见,不曾亲身接触过的东西,在太子的有意纵容之下,学了个七八成,渐渐地成就了他全才的名声。
至于读书。
反正能教授太子的人才多了去了,只要太子遮掩一二,谁能知道,在东宫的书房里,传来太子清朗的读书声时,他亲自向皇帝讨来的太子太傅,在守门望风的柳常的暗恼瞪眼中睡得正香。
而后成了太傅、权臣,陈逐读书就更少了,这么些年,党众书信里字句写得繁琐些都要不耐烦,更别说看这种文字密密麻麻厚如天书的典籍。
此时看了一阵,心中仍旧不耐烦,但还是得压着性子,一行一行地通读到底。
没花费太久,他就在其中一段看到了细桶所说的内容。
【——永定五年,顾昭瑾身体违和,偶有咯血之症,秘召太医入侍诊治,又令总管太监柳常谨守机密,遍谕宫人不得外泄片语,满朝文武皆不知圣躬违和之事。】
为了方便陈逐这个古人了解剧情,系统特地把剧情都翻译成了繁体古文,好让对方能够看得清楚明白。
但是看懂的陈逐却有些更不明白了。
他的眉眼深深,眉头拧起。
顾昭瑾登基以后,改元,定年号为永定,年值十九,与陈逐中探花的年岁相当。
而今是永定四年,皇帝登基的第四个年头。
短短几年间,顾昭瑾便将前朝的动荡平息,把先帝在时曾行逼宫之举的大皇子废为庶人,流放守边。
其余参与夺位的也是杀的杀贬的贬,宗亲国丈全都收拾了一通。
又追封已故先皇后为仁圣皇太后,供奉香火于慈宁宫。
至于现在尚在人世的先贵妃,对方既是大皇子生母,又是如今贤王的母妃。在先帝驾崩以后就疯了,癫癫傻傻看着似乎没有威胁,因此受朝臣同情。
极恨之时,顾昭瑾是想把她一并除去的,然而贤王声泪俱下自述忠心耿耿不曾参与夺位,愿废王位只求保住生母。
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再加上刚立朝满朝文武盯着,的确没法赶尽杀绝,随便加了个太后的封,念着她与先帝的情谊,直接降旨命她迁居去了皇陵,遣宫人世代侍奉看守。
而贤王的王位也不能真废,只能指了个最贫瘠的封地,令其无诏不得返京。
看似简单的清洗,实际上直到去年年底才告一段落,然后就是朝臣心思活络,意图奉劝皇帝广开后宫,开枝散叶。
种种事宜,陈太傅皆有参与其中。
陈逐因此更加感慨权力的重要性,在有朝臣劝谏皇帝纳妃之后,想着与其便宜那些老东西和帝王做亲家,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安排同党臣女入宫,到时候诞下子嗣也与他更为亲近。
不过前世此时这个念头如今还尚浅,只是让柯道远说一句意思意思,直到再过两年,眼看朝堂上的声音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盯着皇帝身边的那个位置,陈逐这才亲身上谏。
当时他想着皇帝对自己这么偏宠,定是要欣然答应下来的。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人吐了血。
当时,史官记载
——永定六年,太傅陈逐上奏请广开后宫以固国本。是日早朝,圣上展表未毕,忽于殿上剧咳,指间溢血染及龙袍,满朝文武见状大惊,班列哗然,内侍急召太医,朝堂一时大乱。
这是史载帝王第一次咳血,陈逐同样这么以为。
但是,看了这个天地使者记录的宿命,他才发现,皇帝咳血的时间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早许多。
甚至硬生生瞒了他近一年。
系统说着话,却看自家宿主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
那张疏朗俊逸的面庞一下没了笑,墨黑瞳仁沉沉凝起,眉峰微蹙,和主角说话时像含着霁月光风的眸子似淬了寒潭。
周遭气压陡然沉肃,如同乌云罩顶。
气势极盛,让没遭过这样逼视的小毛球一下子住了嘴。
陈逐没注意到自己把天地使者给吓着了,只继续一目十行地看着属于顾昭瑾的宿命。
【永定五年私下咳血,太医秘密调养;永定六年当众咳血,太医哭天抢地仔细照料;永定七年除咳疾之外常伴头风,无法安寝,福宁殿上下心有惴惴;永定八年和永定九年,日日咳血,身体渐衰,太医以猛药救治,辅以针灸之术;永定十年,泣泪如残血,撒手人寰……】
余下内容陈逐都没看了,皇帝死了,大雍都覆灭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他闭了闭眼,将盛怒的情绪压制下去。
系统安静得像鹌鹑,把剩下的自己特地用来补充剧情背景的内容给收起来,小心翼翼地去觑自家宿主的面色。
之前它刚和宿主绑定的时候,对方听到它说的那些剧情,也没见到有这么生气啊,现在又是怎么了。
系统不懂人类的复杂情感,见陈逐没有要再和它说话的意思,悄么声回了空间。
陈逐也没管它,只是定定地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帝王。
大概是离了温热的体温,此时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微蹙着,唇瓣被抿得发白,乌发裹在伶仃纤细的脖颈周围,显得更病弱可怜。
细桶记载中的那些宿命。
不论是顾昭瑾发病的时间,越来越衰弱的身体,还是后期按揉不管用,只能靠针灸强撑的病况,和陈逐所知道的全都是出入。
他蓦地想起自己在福宁殿外求见帝王,却被柳常拦在外面的场景。
当时只觉得这老家伙没点情谊,却没注意对方色厉内荏之下,眼中是否有恐慌和泪意。
那些将他拒之门外的话语中,究竟是埋怨多些,还是殷殷期盼藏得更多更深?
以及,太医领着医徒匆匆进殿时,那人手里拎着的大箱子,到底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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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瑾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沉。
铅云初散,帐外的天色沉得像浸透墨汁的宣纸,将将褪去雨意的窗棂透进一线灰蓝微光,勉强勾勒出寝殿梁柱的轮廓。
殿内未曾点烛,鎏金香炉里残烟袅袅,夜息香的味道被雨气洇得淡了,似有若无地浮在冷空气中,混着药香凝成一丝若隐若现的涩意。
他尚有些恍然,一时间分不清时年,倏地被人攥了攥手指惊扰之后,才注意到身侧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用沉凝难辨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陈逐把不知道是自己睡醒了,还是被他盯醒的皇帝往怀里揽了揽,唤了一声候在外面的柳常。
寂静的寝殿瞬间有了人气,宫人行走的声音轻缓,蜡烛点起,洗漱用的水盆、容易克化的晚膳等逐一传入。
垂落的纱幔被人撩起来,柳常像是要伺候皇帝更衣,被陈逐不轻不重地看了眼后下意识将帘子又放下了。
层层帷幔再次低垂如雾,从帐角伸进来一双老手,把皇帝要穿的袍服塞了进来。
见皇帝还在怔愣,陈逐唇畔终于生起些笑模样,拿了衣服慢条斯理地给睡懵了的人穿衣服。
一层层衣袍将瘦削的肩背隐没,腰带被缓慢收紧,束出紧窄的弧度。
顾昭瑾被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勒他的动作唤回神来,这才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气喷洒在他颈间。
低缓的呼吸起伏着,带出细微的声音,潮.热、生机勃勃,而不似他后来揽着血色斑驳的躯壳时,冰冷无声的模样。
他蓦地擡头,动作有些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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