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复活后发现老婆要改嫁 > 第98章 终

第98章 终(1/2)

目录

第98章终

“去死!”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

亚萨低头, 目光落在那把直刺入胸膛的尖刀上。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顺着银刃蜿蜒而下,最终不承重负“啪嗒”落在地上混着尘灰溅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血花妖冶诡丽, 恍若地狱最深处的盛放的曼珠沙华。

好漂亮。

亚萨视线黏在那盛放成片的血花上, 笑容静谧而祥和。疲倦的身躯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轻巧过,一瞬间,亚萨似乎获得了解放。

持刀人瞥见亚萨的笑, 踉跄着后退, 大喊:“你该死, 你杀了弥赛亚!”

亚萨缓缓擡头,望着这群面容模糊的迩思人。义愤填膺的迩思人围作一圈,指着正中的他,各种斥责辱骂如潮水将亚萨淹没。

“滚出暮穹!”

“忘恩负义的白猪,不是弥赛亚你十年前就死了, 把血还给我们!”

“杀了他, 替弥赛亚报仇!”

……

“好啊,我把命还给你们。”

亚萨莞尔一笑, 拔下胸口的银刃,径直斜刺向喉咙。

电光火石间, 一只大手握住刃, 生生让刀尖停在离喉结微毫之处。亚萨只要呼吸再剧烈些, 那尖刃就会刺破皮肤勾出鲜艳的红色。

“亚萨!”

焦急的声音刺破迷障, 激得亚萨抖一激灵。

亚萨猛擡头向前, 围着他的人群破碎消散,那些没有五官的迩思人渐渐轮廓清晰, 化作一个令他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认出的人。

“雷蒙德?”亚萨叫出眼前人的名字,带着迟疑和迷惘。

“宝贝, 你吓死我了!”雷诺惊魂未定地将亚萨捞起缚在怀里。

“我怎么了?”亚萨还没从梦中缓过来,呆呆地问。

“你突然伸手掐住自己脖子。”雷诺话说一半,剩下半句是还带着诡异的安详笑容。

仿佛在向往死亡。

亚萨抿唇,似乎没想到自己精神状态会这么差。他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拍了拍雷诺后背:“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放开我,你勒得我有点闷。”

雷诺却只是松了松手臂,固执圈着亚萨:“明明只要我来就好。”

“现在的你要以什么身份去?”亚萨眼睫垂落投下细碎的阴影,“只有我能把阿维沙伊接回,他是我的孩子。”

十年前,雷蒙德将阿维沙伊交予暮穹星一所神庙的老住持,祈愿为阿维沙伊顺利转世而积德。临末了,忆及亚萨的反应,没忍住回身嘱托老主持说,等安定后他会来接孩子回家。

雷诺一五一十和亚萨交代了这件事,亚萨片刻沉默后决议对外假称生病偷溜出来亲自将孩子接回。再次踏入暮穹,无疑是对亚萨的又一次折磨。雷诺本意自己去,可亚萨执拗亲自去,雷诺无奈纵容。

然而,望着亚萨精神状况肉眼可见地变差,雷诺又后悔起来。他猜到了亚萨在怕什么,可酿成一切苦果的人是他,他是最没资格去宽慰的。

雷诺瞥了眼窗外,暮穹星将近。他取出枚口罩撑开,缓缓将口罩复上亚萨的脸,动作小心仿佛在把玩精贵的瓷器。他拇指仔细压平鼻梁条,认真说:“那我去交涉,你跟在我身后就好。”

“……随你。”

两人预想了无数糟糕的结果,慷慨赴义般扣响庙门,可门被拉开那刻所有心理建设都化作云烟。

“弥赛亚,您回来了。”

只是一眼,甚至雷诺尚未开口说一句话。

老主持浑浊的眼球重焕光辉,他抖落袍子上的灰尘,朝雷诺做出一个邀请进门的手势,“老衲等您很久了,请。”

刹那间,雷诺心中撼意无以复加,可旋即他想到自己现今与原貌八九分相似,或许是老主持上了年纪分不出人了。他笑了笑,掩饰过刚刚的诧意:“老人家,您认错人了吧,您口中的弥赛亚十年前就已经去了。”

“老衲虽老眼昏花,却还不到不辨人的程度。您面像虽变了两次,可……”老主持没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罢,您不愿承认就算了。夜里风凉,请进吧。”

门被大敞开,雷诺进了半步,这才让老主持发现方才被雷诺身形挡得严严实实的亚萨。

老主持仔细辨认些许时间,眸中闪过一抹惊色:“陛下!”

惊异很快转为慌张,老主持以为雷诺不愿承认身份是在亚萨那窗户纸还未捅破。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可是搅了事。

“刚刚我……”老主持想辩解些什么,可终究说不出谎话,慌张下条件反射就要跪下。

雷诺赶忙上前一步撑住老主持:“他知道,快起来。”

老主持悬着的心落了地,视线在雷诺和亚萨间逡巡:“那你们?”

“我们一起来接孩子回家。”雷诺握住老主持胳膊的手不自觉加了几分力。

“和好就好,和好就好。”老主持一声叹息掩去所见的无数心酸,“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孩子。”

雷诺伸手去攥着亚萨的手,却被亚萨不着痕迹躲开。亚萨摘去无意义的口罩,抢先一步追上去。

老主持将人引到一间供殿。

供殿极为宽阔宏大,高耸的穹顶仿若连接着天际与人间,墙上是密密麻麻的小洞龛,每个龛内都放置一座牌位,牌位前摆着长明灯,灯火汇聚映照整座大殿璀璨通明。

万灯簇拥下,是一尊十数米高的佛像。这位不知名的菩萨端坐狮犬难辨的神兽之上,头戴宝冠,身穿袈裟,左手持宝珠,右手持锡杖,面容慈悲祥和却又庄严肃穆,高高在上藐视着前来祭拜的他们。

“是地藏王,迩思某些族支所信奉的神明,主掌轮回,普济众生。”雷诺小声在亚萨耳边解释。

“我知道。”亚萨目不斜视回。

这里供奉的牌位寿盒万千,只有一尊特例被供在佛像脚下的往生莲台上。

亚萨目光追随着老主持,老主持不紧不慢来到大殿正中的供案前,拂袖双手捧下一个黑红色木盒,将其恭敬送到两人面前。

其实,按迩思民间习俗,早夭的孩子被视为不详,往往不能得到安葬。而阿维沙伊只是个未成形的胚胎,更没资格得此殊荣。两人都明白,这一切都是老主持感念雷蒙德恩情,延伸到了阿维沙伊身上。

他们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

木盒浸染香火已久,轻轻抽动鼻子,就能嗅到木盒上传来的那特殊气息。那是檀香、酥油香和鲜花混杂的香气,让人莫名宁神。

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接,可目光相触,雷诺退缩了,木盒到了亚萨手里。

亚萨细细摸索着木盒,动作轻柔缱绻,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渐渐,他拇指移到锁扣上,咔哒拨开,试图打开。

“别。”雷诺受按上木盒上阻止道。他见过阿维沙伊刚引产时的样子,清楚亚萨承受不住。

“松开。”亚萨执拗命令。

雷诺踌躇片刻,缓缓抽回手。

木盒缓缓打开,黄绒布上静静躺着枚半个巴掌大的骨架,白骨小童还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果然如此。

雷诺心被狠狠攥了一把,疼到无法呼吸。他有心理建设,可再次见到阿维沙伊还是心绪崩溃,更别提第一次受到冲击的亚萨。

亚萨倏地合上盖子,再也没勇气看下去。他深沉闭上眼睛,向后仰着头,避免眼泪流出——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

老主持知趣退出去。

亚萨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他将小木盒死死抵在小腹上,跪在地上蜷坐成一团,放声痛哭。雷诺也跪地长臂将亚萨抵入怀里,呜咽出声,像绝境的困兽。

地藏菩萨无悲无喜,垂眸藐望着殿中跪地相拥的两人,万灯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爆声。

那晚,两人跪坐一夜。

天渐吐鱼肚白,雷诺晃着身子把哭昏厥过去还死死抱着小木盒不放的亚萨抱到禅房休憩,而他独身一人乌着眼圈去寻老主持。

“昨日之日已成既定,一切还需向前看。”老主持为失魂落魄的雷诺斟了一杯茶推到对方手旁,“弥赛亚,你们还年轻,可以再孕育一个孩子。”

“孩子?”雷诺自嘲一声,“其实我们没和好,您是beta,才没有觉察出我们信息素的变化。纵然我们和好了,他身子落了病根,极难自然孕育。”

“难怪。”老主持早觉察出两人间关系的僵硬,幽幽叹了口气,“不过陛下还是心软的,留了您在他身边,在身边就有希望。至于孩子,现在人工孕育不是难事,总归有办法的。”

雷诺垂下头,闷闷说:“可我不想要,人工受孕对他是种折磨,我不想再让他冒任何险、受任何苦。”

老主持问:“陛下怎么想?”

“他大概是想要的,可那种渴求不正常。”雷诺烦躁揪住头发,“他自幼父母双亡,哥哥疏于照顾,他没有朋友,我又做过些畜生事,所以在他心里没有能真的寄托感情的人。他单纯认定孩子能结束他的孤独,毕竟血脉是无法斩断的。”

“世间亲情最难割舍,打断骨头连着筋。”老主持明了。

“可这不对!一个阿维沙伊就够折磨他了,如果求子却盼不来、盼来却不健康、健康却成长中出什么意外……我不敢赌,他心思本就敏感,未来如果全身心寄托到那孩子身上,孩子稍有差池,又会带给他新的折磨。”

“弥赛亚,您这是因噎废食,之前的您不是这样的。”老主持叹息。

雷诺掩饰性将茶一饮而尽,重重将茶杯拍在桌面上:“那我该是怎样的?我想变成这样吗!”他就像癔症了一样不受控制。

触及老主持悲悯的眼神,雷诺的心被烫得哆嗦一下。他无力倚上椅背,手遮上眼睛,颓唐说,“抱歉,不该冲您发火,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老主持摩挲着茶杯沉吟片刻,重新往雷诺杯子里添了热茶,茶汤褐红深沉像用久了的红木,几根粗老茶梗随着水波跃动。

“弥赛亚,请看这。”

雷诺不明所以,默默看着老主持顺过他的茶杯,用筷子将那些粗老茶梗拨到一处,又掐了片桌上的小薄荷叶轻放在茶面上。

“我们先人在那个美丽的蓝色星球上,不可避免与海打交道,您知道航海者如何应对触礁吗?”

雷诺是星际海盗出身,星海航行与海有诸多异曲同工之处,自然从父亲那学到了不少先人经验,些许悟到老主持要说什么。

“想象一下,您正驾驶这航船,也就是这片薄荷叶,飘在无垠的大海里,却不小心撞着了潜藏在海中礁石。”老主持说着用筷子引着薄荷叶向前,撞到了茶叶梗堆,“您觉得您困在了漩涡里,刚开始试图努力对抗它,却渐渐放弃。”

筷子停止引航,薄荷叶缓缓下沉。就像是船长太过沮丧而放弃与未知的未来抗争,索性不再掌舵抛锚等死。

“这就是您现在的状态,太过恐惧未来而永远留在了这片海里。”

老主持说着又掐了片新叶重新放到茶面上,这次他杯壁缓缓搅动水流,引导薄荷叶绕过茶叶梗堆。

“有为才有希望,一噎止餐是谋死。您与陛下间横亘着太多心结,就像孩子,您该试着跨过去,而不是全盘否定。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沉下心去听去看去辨陛下心结在哪,再一点一滴化解。我看陛下对您态度并没有那么强硬,是有机会的,时间还长,没必要急于一时。”

老主持的话如古庙洪钟震破心中迷雾,雷诺醍醐灌顶。

自从得知那些“罪孽”,他就陷入了一个怪圈,万事小心翼翼生怕再伤害到亚萨,可心如明镜清楚他自身就是最大的伤害源。就像亚萨所说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他自虐般缠在亚萨身边,过于患得患失让他变得怯懦。

怯懦固守在安全圈真的好吗?

对他,对亚萨。

雷诺周身气质一息间发生翻天覆地变化,颓丧一扫而今。

“谢谢您。”雷诺他勾过茶杯对老主持做了个敬茶的姿势,话落倾杯灌下,嚼烂那薄荷叶,毁掉那个太过小心翼翼静默沉沦的自己。

老主持摆了摆手:“弥赛亚看开就好。”

“还要麻烦您一件事,我出去做件事。如果亚萨醒来想走,麻烦您帮我拖一会。”雷诺风风火火出门,临到门口又生生止了步,“对了,如果可以,还请您帮我劝解一下亚萨,他为阿维沙伊的事很痛苦。”

老主持叹息着摇摇头,瞥去窗外,天已大明。他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后腰,抄起扫帚遛往亚萨休憩禅房外的院落扫起落花。

此时正值晚春,芳菲尽落,子规啼鸣。

亚萨是被那一声声“布谷”唤醒的,麻木的手指微动,木盒被他紧紧怀里爆了一夜,肚子有点痒大概是被压出了痕。亚萨缓缓转头环视,雷诺不在,倒是窗外传来一声声扫帚划地的声音。

亚萨穿上鞋,推门出去。

“陛下醒了?”老主持停下动作,直起身望向亚萨,“昨夜可睡得惯?”

老主持视线落在亚萨红肿乌青的眼眶上,自问自答,“看来是有伤心事,没睡安稳。”

亚萨怀抱紧着木盒,有些沙哑地问:“雷蒙德呢?”

“弥赛亚受我所托出去跑腿了。”老主持弯腰将落花匆匆扫了两下,全扫进池塘里,“陛下可否帮老衲一件事,去藏王殿换个供奉?”

亚萨低头望向怀中的木盒,轻轻回了声:“好。”

檀香氤氲,亚萨心绪难得平静,他同老主持一起换了新鲜贡品,还虔诚地跪地燃香拜了三拜。

这是亚萨第一次拜外神,是感谢对方庇佑他未能出事的孩子。

“听说,迩思信奉生死轮回,人死了,会投胎转世再世为人?”

亚萨跪在蒲团上,擡头仰望着高高的佛像。神像低眉垂目,照见众生沉浮于五蕴迷网。

“是,小殿下得菩萨庇佑,早已入轮回,或入享福之家。”老主持顿了顿,说,“也可能正在菩萨膝下陪侍,等待时机,与您们续亲缘。”

“是吗?”亚萨话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老主持试探:“陛下,可想过与弥赛亚再要一个孩子?”

“想过,繁育后代是朕的使命。可雷蒙德不想,他觉得是朕不自惜。”亚萨一板一眼地回。

“使命”两个字让老主持噎了一下,发现这位并非像弥赛亚口中那样渴求孩子:“你心里有怨有惧,不想再要孩子。”

亚萨斜睨向老主持,颇有威慑意味:“帝国需要继承人,两族也需要一个和平象征,朕也会有最亲的亲人,一举三得,为什么不想要?”

老主持头皮瞬感发麻,可为了弥赛亚,他硬着头皮重复:“您不想,你对过去有愧,对未来有惧。”

亚萨长久凝视,静默不语。就在老主持想要再说些什么时,亚萨撤去威压,袒露出不可见人的脆弱:“瞒不过您。”

亚萨望向往生莲台上那个小小的红木盒,眼神涣散,似乎在注视,又似乎透过木盒回到久远的过去,“我曾经是恨他的,可是不知道是激素作用还是太渴望亲情,曾真切盼着他降生。阿维沙伊如果还活着,如今已经十岁了。”

“您觉得他会是个怎样的孩子?”老主持引导问。

“我梦见过,他有着和雷蒙德一样的黑发,肤色和眸色随了我,嘴唇鼻梁像他,眉眼像我。Alpha性格很闹腾,常常把我们俩折腾得心力交瘁。如果再长大些……”

亚萨蓦然住嘴,他说不下去了。他试图想象孩子长大的模样,可脑中那个白胖的婴儿眨眼间变得浑身青紫色沾染血渍,空洞的眼睛幽怨地望着他。

老主持见亚萨唇色褪尽,关切问:“陛下,怎么了?”

“我想象不出来他长大的样子,他永远是那个堕婴的样子,质问我,母亲,您为什么要杀掉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亚萨颤抖起来。

“可陛下,那不是您的错,您没有杀掉他。”老主持唏嘘,“当时,您自身也性命垂危,您才是第一本位。”

“不对,是我杀掉的。”亚萨颤抖停止,眸中一片死寂,声音带着令人彻骨的寒,“当时我以为哥哥死了,存了死意,也存了杀心。即使我们能双双保全,我大概也会日后寻机会亲手扼死他。”

“为什么想杀掉那个孩子?”老主持没眼色地亚萨心口戳刀。

为什么?

他当时处于精神崩溃边缘,随时可能撑不住自杀。两族隔阂深重,阿维沙伊大抵会像那个叫詹妮的混血女孩一样受尽欺侮。他不确定自己死后雷蒙德能不能撑下去,如果雷蒙德变得浑浑噩噩,阿维沙伊更没了庇护,生活可想而知。

如果他被雷蒙德看紧自杀不成,精神只会越来越差。他怕自己变成母亲那样,憎恨起阿维沙伊,日日歇斯底里,折磨痛打阿维沙伊。他自己经受过,知道那又多痛苦,他不想两人重蹈覆辙。

亚萨也设想过自己带阿维沙伊逃脱雷蒙德的控制,可旋即一深想,美梦碎了。回去又怎样?哥哥死了,他一个精神失常的oga带着一个“混血杂种”没有倚仗,只会受尽白眼。阿维沙伊会被当成异类欺凌,甚至可能会为自己的出身而羞耻,以至恨亚萨为什么生下他。

彼时的亚萨,看不见一点光,每一条路都是通往无尽的深渊。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不想让他来这世间受苦。”

“是了。”老主持像个慈祥老人,拍了拍亚萨的手背,“孩子,你无须为此介怀愧疚,当时你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亚萨没有在意老主持的僭越,反而陡然拉近的称呼真正让他变成一个向长辈寻求答案的迷茫孩子:“真的正确吗?”

“当然,他的一生终了在最幸福无忧的时刻,没有品尝过一点人世的苦难。阿维沙伊那孩子,会理解您的。”

亚萨仍半信半疑。

老主持一不做二不休,请出神做说客:“不如问问菩萨呢?”

说着,老主持寻出两块脱红漆的两枚新月状木头捧给亚萨,“这是杯筊,可沟通菩萨。阿维沙伊陪在菩萨身边,定能通过菩萨的口传递他的心意。”

亚萨心底清楚这大概率是哄人的,可还是迷了心。

亚萨在老主持的指导下围着香炉绕了三圈,跪在蒲团上,额头微低,双手捧持杯筊虔诚抛出:“菩萨可在位?”

杯筊落地清脆,一正一反。

老主持轻声说:“一阴一阳为圣杯,菩萨在位,告诉菩萨您的名字、生日、地址和想问的事,禀明后轻敲一下香炉边缘再掷筊,掷三次。”

亚萨心无杂物,拜托地藏帮询问阿维沙伊是否怨恨自己,虔诚连掷三次。

老主持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心脏悬着,生怕出不好的卦象。可奇迹般,三次均为一阴一阳。

老主持那提到嗓子眼的心咽了下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三圣杯,陛下,阿维沙伊那孩子在通过菩萨告诉您,他不恨您。我就说过,那孩子善解人意,是理解您的。”

亚萨还陷在恍惚中,他不信外神,不信轮回,可这次他想相信。

他踉跄起身,游魂一样来到往生莲台边,颤着手去开木盒。

白骨化的阿维沙伊仍吮吸着手指静静沉睡。

亚萨小心翼翼抚摸上阿维沙伊的脸,恍惚中,看到阿维沙伊长满血肉,吧嗒着嘴,无忧无虑睡着,幸福而安详。

或许,这个孩子真的没有憎恨过他。所有一切,都是自我折磨。

“谢谢您。”亚萨合上木盒,躬身向老主持道谢。

老主持连忙躲开:“受不起受不起,陛下快起来!”

“是雷蒙德拜托您来开解我?”亚萨问。

“是,弥赛亚今早来寻我,为您的事聊了不少,他说您连夜噩梦很是痛苦,拜托我劝解一二。”老主持坦诚,“他很关心您。”

“……我知道。”

雷蒙德此刻不见,想必也是为了他,只是不知去了哪。

中午日头正盛时,雷诺顶着满头的汗风尘仆仆回来了。

亚萨有意去观察雷诺,之前没注意,雷诺状态比亚萨还差。连续几夜没休息好,又在外奔波了半天,此时的雷诺眼红泛白,胡茬冒青,唇干裂起皮。

“去哪了?”亚萨话里藏着几分他没注意的心疼。

雷诺随手抄过桌上的凉茶灌进去,才一抹嘴角,声音有些嘶哑道:“寻了个旧人,宝贝,你同我去见个人?”

“谁?”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到的地方是福利院区。

暮穹星虫灾严重,健康青壮年所剩不多,基本都是老幼病残。返星后,亚萨下令集中搭建了儿童、成残、老人三类福利院供这些人居住。因而,这里算是暮穹星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了。

亚萨远远望见,噩梦翻涌上来,呼吸刹那错乱。

就在这时,雷诺握住了亚萨指尖冰冷的手,温度传递,制止了对方的颤抖:“相信我,别怕。”

雷诺牵着亚萨的手将亚萨引到一所儿童福利院,刚进门就能听到操场上孩子们玩耍的嬉闹声。绕过大楼,离操场越来越近,亚萨紧张得掌心出了薄汗。

操场正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的beta女生擡头和这边对上视线,女生拽了拽旁边孩子的袖子,指着两人说:“快看,是谁来了?”

“陛下?”

“哇,真的是陛下!”

“陛下安好!”

“陛下陛下,您长得真好看,比电视上还好看!”

“陛下是特意来看我们的吗?”

孩子们涌过来将两人围起来,叽叽喳喳的,眼里闪着星星。

亚萨柔和笑了,他蹲下与这些孩子们齐平,摸了摸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的头:“对,来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亚萨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孩子们热烈回应着。聊得久了,刚开始还有些敬畏的孩子发现亚萨和善得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一个小男孩竟主动牵起亚萨的手,撒娇央求亚萨陪他们去玩游戏。

雷诺静驻在原地,放任亚萨被拉走。

十年前,亚萨也是这么望着他吗?雷蒙德想起自己带亚萨会孤儿院时的场景,只是十年后,人颠倒了,被围的成了亚萨。

亚萨眉眼弯弯的,看得雷诺也扬起嘴角。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糖来。然而,刚剥开,还没往嘴里扔,他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叔叔,吃独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雷诺低头,就瞧见一个矮瘦的alpha男孩,男孩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眼睛是清澈的湖蓝色,发色灰白,典型掺有艾维格血统。

雷诺将剥好的糖递给男孩:“给,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男孩做贼似地攥过糖,侧过身秒塞嘴里,他含混不清说着:“好吧,我不告发你。”

雷诺被逗乐了:“怎么像没吃过糖一样,你们不是经常发?”

男孩点头:“嗯,一周一次,表现好还有额外奖励,可是我的总是被抢。”

“老师们不管吗?”雷诺皱眉。

“有的管,有的不管,孩子们太多了,他们管不过来的。”男孩像个小大人,“没关系的,只要把糖给那些混蛋当保护费,我就能少挨打。”

说着,男孩遥遥一指,“看到那个没,就是他带头欺负我的。”

那是最先拉起亚萨的手央求一起做游戏的孩子,明明恨着艾维格人,却又如此贴近亚萨。这一幕,有些讽刺。

男孩擡头瞥了雷诺一眼,似乎读懂雷诺心中所想:“哦,他是真的喜欢陛下,所有说陛下坏话的人也会被他揍。”

小孩子也能这么复杂吗?雷诺吐槽:“他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啊,陛下建了福利院,成立了专项基金,给我们吃穿,对我们很好,我们当然喜欢他。而且陛下长得很好看,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你也很好看。”雷诺反驳。

“我不一样,我是罪人的后代,他们讨厌我是应该的。”男孩自厌情绪很严重,“我爷爷,算是爷爷吧,和我奶奶风流一度生下了父亲。虫潮来时,奶奶牵着父亲去找爷爷,希望能登上逃难船,却被射杀。父亲恨爷爷,却又觉得自己当年能活是爷爷在乎他,爷爷早晚会接他回家的。十年前,他盼到了。”

十年前这个节点,让雷诺心咯噔一下。暮穹星时隔多年再次迎来军队,却带来了那场灾祸——米尔斯家以抓捕九野为由屠杀民众。

果不其然,小男孩皱起了眉头,“他看到战舰从天而降,舰上喷着爷爷的家纹。他以为爷爷去接他了,欢呼凑向前,却被降下的舷梯切断了脑袋。这个蠢货,还差点害死了怀着我的母亲,死了才好。”

“怀着你?”雷诺捕捉到重点,“这些谁和你说的?”

“当然是母亲啊,母亲常常嘱咐我别自以为身体里流着艾维格贵族的血就高一人等,我身体里其实淌着最肮脏的血。”小孩抿唇,“直到她去世,都叮嘱我,让我千万别活成父亲的样子。”

艾维格贵族,爷爷的家纹?雷诺看向这个小孩的眼神带上诧异,那个所谓的爷爷是米尔斯家的?这小孩是西泽那蠢货的同族亲戚?

推算一下,这孩子如今十岁。如果阿维沙伊还活着,约摸也是这个岁数。

也会活成这个样子吗?

雷诺目光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把男孩拦腰抱起:“走,咱们去那边坐着,在这也不嫌晒。”

雷诺和男孩寻了块阴凉,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日落西沉,老师提醒孩子们去用餐,孩子们才恋恋不舍松开亚萨。

雷诺瞥见亚萨在一个老师陪同下往这走,他捏了捏男孩脸颊,拍了拍小孩肩膀催促:“快去吃饭吧,老师又在催了。”

男孩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在听到两人拒绝用餐准备离开时,耳朵动了动,拔腿跑回来。

“你要走了吗?”男孩抓住雷诺胳膊仰头问着。

“嗯。”

男孩咬唇:“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雷诺沉默一刹,还没想出哄小孩的话,男孩就垂头丧气地给了答案:“肯定不会了,你要留在首都星保护陛下。”

男孩重振旗鼓发誓,“没关系的,我长大就去参军,我会变成和你一样厉害的人,在首都星与你重逢,你就等着看吧!”

“好,我等着你。”雷诺蹲下身摸了摸男孩后脑勺。

男孩踌躇片刻,忐忑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雷诺挑眉,张开双臂表示欢迎:“来吧。”

男孩撞进雷诺怀里,那瘦得硌人的胳膊搂上雷诺脖子,他轻声在雷诺呢喃了一句,飞也似地挥着手笑容灿烂地跑开了。而雷诺呆怔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

那句话是,爸爸,再见。

“这孩子平时性格孤僻,没想到这才一会时间就同您感情这么好,弥赛亚一如既往会哄小孩子。”老师也挥着手笑望向男孩离去的方向。

亚萨瞥了老师一眼,惊诧后是了然。亚萨以为雷诺是暴露了身份,连着这群人哄他开心,嘴角的笑渐渐压下去。

“想什么呢?”雷诺伸手把黏在亚萨额前的湿碎发撩到耳后,“那群孩子是真心喜欢你,还是演的,你真分不清吗?”

老师也笑着插嘴:“陛下可是误会了,是我自己认出弥赛亚的。我们都坚信空觉师父所说的,弥赛亚一直在,从没有离开过我们。”

照空师父,就是那位老主持。

真应了这句,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迷障中苦苦挣扎的两人都得了点拨渡化。

雷诺借机和盘托出,原来是他想到亚萨被孩子折磨,又记起某个深夜,亚萨熬红了眼翻阅着厚厚的灾区儿童安置基金项目书。

看到孩子们在自己的努力下健康成长着,亚萨或许会得到宽慰。而暮穹星,就有这样的福利院。

怀着这个想法,雷诺寻上这所福利院。同老主持一样,有老师第一眼就看穿了雷诺的真实身份,更巧的是,这个beta女生还是恩人。

“她是当初给你输血的人。”

心湖乍破掀起层层波澜,亚萨曾试图找过当初救他的人,可那些人没有留名,加上虫灾人祸死伤无数,有几个能被叫上名的也在乱世丧了命。

女生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二十多,那十年前她应该不大。当时与亚萨血型匹配的人并不多,全星上下只有十个出头,听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也被抽取了超出她身体承受范围的血量。

亚萨心里立刻有了个人选:“你是那个小孩。”

老师笑着点头:“是我,我和母亲一起去的。”

亚萨躬身要谢,老师却喊着受不住躲开。

“如果没有弥赛亚,我们一家三口早就进虫肚子了。我们又不是白眼狼,当然要救他的oga。”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