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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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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这是一段注定不能长久的关系,沈沛白想,迟早会腻的,沈惟一迟早会嫌弃。

爱情或是友情,都脆弱不堪,唯有亲情牢固,坚不可摧。

可现在,亲情似乎也要离去。

沈沛白趴在青年宽大的肩头,魏鸣说得对,这样的后背确实很舒服,莫名感到安心,但属于别人。沈沛白抓抓自己袖子,认真道:“想离开随时离开,只要不去天崇犯傻,我不会拦着。”

青年应有更为广袤的天地,不该被束缚在清州这一隅之地,从少时就表现出比同龄人更加聪慧机灵的沈惟一有属于他的鸿鹄之志,如今战事休止,天下太平,他便如翺翔的纸鸢飞与云霄之上,除了天崇去到哪里都安全,沈沛白明白自己该放手。

沈惟一没有说话。

沈沛白闭眼,道:“送我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夜晚的拥抱比沈惟一回来后的每一次都更为用力,青年抱得很紧,发泄一般,宛若饱受委屈,沈沛白数次想开口让松开一些,睁眼看见青年痛苦的眼时所有话语咽回肚里。

就这样吧,随便沈惟一想怎样,再不会有比那五年随时担忧沈惟一回不来的心情更痛,反正身体不会疼很久,便在痛与欲的交织里沉醉,醒后沈惟一要走要留都随意,志向远大谋前程也好,马上二十六岁还不娶妻也罢,只要沈惟一高兴,什么都可以由着他。

清晨沈沛白醒得晚,魏鸣叫了他几声没动静,以为他又生病,张嘴就要叫大夫,幸好他及时醒来,否则家里又得乱。

肚子好疼,沈沛白哄走魏鸣后一直在揉肚子,腰也疼,好在不动弹能好受一点。少顷,福伯来送药,笑眯眯道:“大夫说这药剂量下个月就可以减少一些,再吃上一个月,沛白就可以恢复到以前一样了。”

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沈沛白却不笑,像在发呆。福伯重新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照例问问家里生意的事,可有什么麻烦。

一切安好,他开始考虑魏鸣的事,再过几年孩子该成亲了,提亲的钱还没准备好,或者说准备的还不够多。魏鸣来家里时正是他病倒以后,家里的钱尽数花在边境战乱上,再加上自己生病,家底都快掏空,完全没有多余的钱给魏鸣留着。

沈沛白忽然觉得,他们家该有一桩喜事热闹热闹,这么大的家,他经常觉得好孤独。

他叫来魏鸣,问可有心仪的姑娘,魏鸣迷茫摇头,有些害羞地抓抓自己脑袋。

“有了心仪姑娘一定要告诉我,我……”

沈沛白缓了缓,指尖在大腿狠掐了一下,才继续道:“表哥带你上门提亲,提亲的钱我出,不会亏待人家姑娘。”

魏鸣羞得满脸通红,捂脸小声道:“还早呢,阿爹和沈惟一都没成亲。”

话先说在这儿,沈沛白算是提醒过魏鸣,他怕不提醒魏鸣就跟沈惟一那般也不娶妻,表哥该急了。

魏鸣扶沈沛白出去晒太阳,到了外边放下沈沛白就走。魏鸣忙着呢,为了生意到处跑,拿不准主意就回家问沈沛白,极少出错。沈沛白看了看少年远去的身影,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

像极了沈惟一的十八岁。

他刻意不问沈惟一去哪儿了,青年一大早就不在,也没让人留话,就像平常只是早起去庄子一般,或是在厨房溜达,思考今天亲自煮点什么吃的,压根不会离开一样。

临近晌午,沈沛白越发不安,怕回家吃午饭的人只有魏鸣一个,怕沈惟一不知不觉就离开清州不知道去哪儿。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靠近,这点不安越发明显。应该是小褚来叫他吃饭,小褚会说魏鸣回家了,并请他移步去前厅吃饭。

“哥。”

来人突然道。

沈沛白侧目而视,青年从阳光中走来,唇角挂着浅浅的笑,乖顺不已。走近了,沈沛白闻到沈惟一身上有药味儿。

“生病了吗?”沈沛白问。

“……”沈惟一没想到这么轻易能被闻出来,擡胳膊自己闻了闻,似乎真有最后一点淡淡的草药味儿未散。

沈惟一扑棱着手散去味道,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刚刚去看哥要喝的药,沾上这味道了。”

沈沛白被推出去吃饭,一路无言,到了午时福伯再亲自来送药,沈沛白没喝,端起送到沈惟一鼻尖,道:“闻闻。”

沈惟一狠吸一鼻子,不明所以,眼神懵懵地看着沈沛白,“闻了,哥。”

“是你沾上的味道吗?”沈沛白问,“你还要跟我撒多少谎。”

沈惟一无言,默默低下头颅。

沈沛白喝完药,口腔遍布苦涩,说出的话也酸涩异常,“你自己说要我管的,但你不听我话。”

“我听你话,哥。”沈惟一声音很轻,坐姿端正,像犯错的小孩儿似的面色紧张,彷徨不安,紧张地扣自己指甲。

一犯错就这样,可怜兮兮的,认错很快,知错也改。别说认错了,沈沛白光是看见他这副落寞可怜的模样,再重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已经叫了大夫过来,你下午哪里也不要去,好好在家检查检查。”

沈沛白说完要回房间,临走前补充道:“是药三分毒,不要胡乱喝药。”

沈惟一安静地目送沈沛白离开,忽然低头再次闻了闻自己胳膊,确实跟哥哥喝的药味道不一样,可也大差不差吧?怎么哥哥就能清楚地分辨不是同一种药呢?

脑袋好疼,沈惟一捂着脑袋休息片刻,慢悠悠往大门去,静候大夫来。

近日书信收到不少,沈沛白不能太累,一天最多看五封回五封。正好回完,小褚来敲书房的门,说大夫到了。

沈沛白亲自盯着大夫给沈惟一诊脉,比自己病危时还紧张。大夫并未多诊,很快道:“无大碍,或许缺点气血,按照方子补补身体即可。”

沈沛白惊讶于诊断如此迅速,掀开沈惟一被子,扯开里衣露出沈惟一身上的伤给大夫瞧,提醒道:“我家惟一在边境受过伤,很严重,您再看看是不是这些留下了什么影响?”

“啊!哥!”即使沈惟一反应迅速飞快地扯被子盖好自己,还是被大夫看见胸口贯穿的箭伤,沈惟一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想被除了沈沛白以外的人看见身体。

大夫看看沈惟一,叹息道:“明伤并无影响。”

沈沛白看看大夫,扭头再看看沈惟一,不怎么信,担忧问:“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有内伤?”

沈惟一声音从被子间沉闷传来,“我身上有没有伤哥不是摸过了吗。”

检查不出来,沈惟一莫名松了口气,埋头嘟囔道:“早说了没事,哥还不信。”

沈沛白刚送走大夫,转头便叫人再去请别的大夫,回屋坐在沈惟一身边,哪里也不去。沈惟一不想一直躺着,想起床走走,沈沛白按住他不让动,重新将被子盖回去,沉默地守着。

新大夫仍是诊不出异常,留了补身体的方子离开,与此同时宋锐问完门口值守的人回来,告知沈沛白第一个大夫话术是沈惟一教的,还得人记住了才肯放进家门来诊治。

沈沛白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叫人请第三个大夫,吩咐完,问沈惟一:“你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啊。”沈惟一低声辩驳,心虚不已,不敢擡头看沈沛白神情。

第三个仍是诊断不出异常,沈沛白当即生气地看着沈惟一,沈惟一擡头,眼眸清澈无辜,抿抿唇,模样乖巧可怜,一句话不敢说。

沈沛白直接问:“大夫来前可跟我家惟一通过气?关乎身体健康,还请大夫不要瞒着。”

大夫疑惑不解,他从上了沈家马车就没见过其他人,更谈何与人通气?

送走大夫,沈沛白默默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头看沈惟一,青年坐在床上,低头无聊地掀被子,盖被子,掀被子,盖被子……瞥见沈沛白目光望过来,无辜地解释:“我真没有跟大夫提前说什么,哥不是一直在这里看着我吗?”

这时福伯找来沈惟一在厨房偷偷煎的药渣子,出去问过大夫,是治活血化瘀,可这药从哪里拿的,方子又是谁给开的,一律不得而知。

“那你为什么要喝药呢?”沈沛白问。

沈惟一沉默。许久才垂眸沉声道:“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想喝就喝。”

这天起,沈惟一没再喝过药,两人分房而睡,但沈沛白夜半梦醒时,总能看见门前站着个高大人影,偶尔从书房出去,就会发现沈惟一一个人靠着门框小憩,舍不得离开也不开口承认自己有病。

满城大夫都找来看过,硬是没一个大夫诊出沈惟一身体哪里不适,就连失明那日见过的大夫也再诊不出来,想是得再次发作才能诊出。

魏鸣不小心说漏嘴,沈沛白才知晓沈惟一累到失明过,又气又急,捧着沈惟一的脸仔细看眼睛,心疼道:“能看清我吗?不要去庄子了,我带你找大夫治病,清州治不好就去外地,总能给你看好。”

沈惟一摇头,道:“哥,我没事。”

沈沛白手都在抖,轻轻摸着青年脸庞,摸摸眼尾,温声哄道:“你是怕家里没钱了吗?有着呢,马上要收租,穷不了。”

沈惟一还是摇头,固执道:“哥,我已经好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沈沛白最怕就是沈惟一自己不说,问了也不说,固执得很。

还不如有点小毛病,看看大夫,喝喝药,再撒撒娇要哄,沈惟一从小可是巴不得身上有点小伤小痛,那样哥哥就能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他想抱就抱,想搂就搂,隔一会儿就得撒娇这里疼,那里也疼,越撒娇说明事越小。

沈沛白给大将军写信,询问沈惟一在边境都受过什么伤,信到门口被截,沈惟一主动说反正自己要出门,顺道带出去。转头就把信藏好,算着时间模仿大将军字迹写一封回信。

沈沛白看回信的字迹越看越觉得眼熟,丢沈惟一面前问,沈惟一不承认,当场演示自己字迹。沈沛白便问:“左手呢?”

沈惟一辩解失败。从小练字都是左右手一起练,但极少用左手写字,以为哥哥不记得呢。

越是掩饰,越是可疑,不信神拜佛的沈沛白甚至求来平安符给沈惟一挂上,跪地伏拜时祈求上苍能把沈惟一的病痛都转移到他身上,此生如此,无哀无怨,惟愿沈惟一平安快乐,健康长寿。

沈沛白重新写信,交与宋锐亲自寄走,但沈惟一也偷摸给大将军写信,两封信前后脚到天崇,很快沈沛白收到回信,寥寥几语没有谈及伤后影响。

“真的没事,哥怎么不信呢?”沈惟一委屈道。

沈沛白看着他不说话。

“哥啊,我困。”沈惟一整个人扑向沈沛白,下巴垫在沈沛白肩头要睡,将人一整个包裹在怀里,接着撒娇,“肚子好饿,好想吃肉丸子,肚子要咕咕叫了。”

沈沛白无奈叹息,“等着,我叫人送来。”

厨房一直备有饭菜,因为很担心沈惟一饿,热热就能吃。沈惟一永远不会知道他哥经常梦见他在边境吃不饱饭,抢不过别人只能挨饿,因此在他回家后便时常备着吃的。

转眼到外祖母忌辰。

沈沛白与沈惟一都是第一次来祭奠,再见死别,心痛无可避免。沈沛白自己身体也没好,到了浔州就身体不适,可还是忍着去祭拜。外祖母是沈惟一在边境的第四年因病逝世,那时候沈沛白也病得起不来,都没能送送,想起便遗憾。

晚上在魏家留宿,沈惟一深受小孩子喜欢,一进家就被一群小孩子围着要跟他玩,这个要他背,那个要他抱,不多时沈惟一身上长满了孩子,胳膊肘还挂着一个,寸步难行。

沈沛白依然安安静静地看着沈惟一跟小孩子玩闹,连年迈的舅舅舅母说了什么都没听清,依稀是当初裴无期逼他服毒的事情,怎么着都该有个交待,沈沛白眼睛还望着外面,缓缓道:“不必追究,丞相大人只是与我开个玩笑。”

毕竟牵扯众多,闹大了对惟一不好。

休息一晚,魏子煜找来的大夫在清晨上门,沈惟一还睡着,沈沛白轻轻拍拍他胳膊,低声将他唤醒。

来的是浔州医术最为了得的大夫,沈惟一还懵着,一见大夫登门便瞬间清醒如临大敌,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托人找的大夫。

巡视四周,舅舅舅母和表哥嫂嫂都在,脸上的紧张不比沈沛白少,好在近日头疼一直未复发,纵使大夫妙手回春,也只诊得个身有瘀血堵塞的毛病,开几副药喝喝就好。

这毛病实在奇怪,沈惟一下意识挠挠脑袋,觉得脑袋沉重得慌,尚在北方边境时大夫便说后遗难医,一旦开始遗忘,便是无药可医。

沈惟一害怕自己遗忘,所以要在记得时多看哥哥一眼,屋檐下,街巷子,冒着热气的汤菜,沸腾的药炉,他总要陪在哥哥身边,目光越过碍事的人群,在沈沛白身上扎根。

魏子煜遣走小孩子,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沈沛白视线始终放在冒泡的药炉,魏子煜只好叫了一声“沈惟一”,问:“你怎么想?”

沈惟一能怎么想呢?他做梦都想跟哥哥成亲。

如果他脑袋没有毛病就好了,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嫁给我哥。”

掌心攥紧了生疼,沈惟一不愿回答,始终坐在沈沛白身旁的小板凳上,不舍地看着亲自为他煎药的哥哥,那句“我想嫁给我哥”怎么开口都艰难。

时至今日,他总算懂得从前哥哥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娶他的种种过往,那时哥哥是不是也在想,若他身体健全双腿无疾,就不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可以满足孩子心愿给一个沈家夫人的头衔呢?

沈惟一把小板凳挪得离哥哥更近一些,脑袋枕上哥哥大腿,眷恋地拥紧,像孩子一样,道:“我听我哥的。再等等吧。”

药炉火大,沈沛白用手圈住沈惟一的脑袋,隔绝一些高温,另一只手轻轻扇着火焰,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动,以为沈惟一想睡觉。

魏子煜却分明看清沈惟一闭眼时眼睫很湿。

在浔州住上十来日,沈沛白不得不回去清州处理庄子上的事情,沈惟一自然跟他走,他去哪儿沈惟一去哪儿。魏鸣也收拾包裹准备回去,临走前跟亲爹亲娘祖父祖母告别,朝屋里挥挥手,道:“老二老三,再不出来我走了!”

等上半天都不见弟弟妹妹出来,魏鸣气急,挽起袖子回屋一顿找,找不到,颇为委屈,以为自己太久没回家,老二老三都把他忘了。

找寻无果,上了马车,车轱辘转到第五转,听见祖母给备的箱子里有动静,一打开,老二老三在里面打架。

魏鸣忙不叠分开两人,气呼呼问:“躲这里打架,你们吃饱了撑的吧!”

一问才知这俩昨晚私下已经打过一架了,老二说老三已经去过清州,这次该他跟哥哥去,老三不服,说她还要找靖晚姐姐玩,谁都想去,互相扯着对方头发谁都不退步,僵持不下,最后老二想出来这么个馊主意,于是两人今日便躲箱子里要一起去,谁知道里面太挤,刚开始你碰碰我,我碰碰你,碰着碰着,打起来了,惹出动静被魏鸣发现。

最后两人都被带去清州,只是不能久待,最多一个月就会被送回浔州。

沈家鸡飞狗跳了一个月,今日花瓶碎了两个,明日吵吵嚷嚷跟人打了两架,沈惟一领着小孩儿挨家挨户去赔礼道歉,收拾了一个月的烂摊子,送两个小孩儿回浔州后本应当天回到清州,途中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旧疾复发,是比以往更为严重的闷疼,像还在北方边境刚坠崖时脚底踏空,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这种感觉……好像腰腹被捅穿时一样濒死。

莫大的恐惧顷刻涌上头颅,沈惟一几乎窒息。

要死了吗?

回不了家了吗?

怎么办呢?

交待魏鸣如何照顾哥哥如何在清州生活的那些嘱托魏鸣有没有记住呢?能不能照顾好他自己和哥哥呢?清州之大,陆靖辰和大壮不在清州时有人去沈家找麻烦怎么办?魏鸣会不会害怕?

沈惟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书信交给驾车的仆从,半道上下了马车,目送家里仆从离去,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眼下所处之地称不上荒凉,却离清州不算远,天气虽热,一时半会儿尸体也腐不了太快,总会被人发现的,若是被人认出来他是谁就糟了,要腐不腐的躯体,可不能叫哥哥和魏鸣看见。

沈惟一往岔路口跑去,远离清州,要去往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累了就躺草丛歇息,饿了买几个肉包子,看了下余钱,还给自己买只荷叶鸡吃,分一条鸡腿给路过乞讨的人,吃完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第一天,没死。

第二天,没死。

……

第五天,沈惟一坐起来看向家的方向,既想回家再看看哥哥和魏鸣,又怕死在家附近吓着他们。

吃过他荷叶鸡鸡腿的乞讨的老者递给他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头一扬,眼神示意他起来,神神秘秘的,把他领去一个算命摊子,再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惟一擡头看看被风掀起的布帛,上面不怎么认真地写着“只算有缘人”五字,摊主是个有着白胡子的眼盲老人,煞有其事地静坐不动,等着有缘人到访。

想来是个算命的摊子,沈惟一从衣服夹层掏出收尸钱,往木桌上一放,沉甸甸的,问算命先生:“我和我哥谁能活长一些?这能算吗?”

摊主的手摸索着碰上桌上银两,掂了掂,思索道:“天机不可泄露。”

沈惟一摸遍自己全身上下,找出最后一点银两,“泄。”

摊主这才摸摸自己白如雪的长胡子,神秘莫测道:“你能活到给你哥哥送终。”

“……好。多谢。”

沈惟一转身就走,打算回家。

算命先生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擡问:“不想知道你本可以活多久吗?”

沈惟一道:“长过我哥就可以。”

身后算命先生默默烧掉写着“六十六龄”的纸。

走出去好远,沈惟一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回头一看,那引自己过去的乞讨老人正站在算命铺子旁,一动不动。

有点奇怪……

不管了,回家要紧。

沈惟一加快脚步,走着走着便跑起来,步子都变得轻松愉悦,想迫不及待回到家中。身影消失在街头的刹那,乞讨老人掂掂木桌上的荷包,惊道:“不少呢。”

又问:“你烧的什么?那人能活多久?”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摊主摘下眼睛上的遮挡物,喜笑颜开,夺回荷包细细分成两份,一份给乞讨老人,一份装进自己口袋,琢磨晚上喝点什么好酒。

……

沈惟一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饭,大家看见他回家都很惊讶,魏鸣更是掐掐他胳膊以证明是不是幻觉,沈惟一不怕疼,风一样跑进家门,像小时候一样刚回家就高声喊着“哥哥”,在书房找到他哥,人未到,声音先传进书房。

“哥!我回来了!”

随着书房门被推开,沈沛白看见满头是汗的沈惟一正看着他笑,即使是晚上也能看出青年笑容的明媚开心,笑起来时露出虎牙,朝气不减。

于是沈沛白也笑了一下,问:“不是说想去虞州游玩吗?这么快便回来了?”

“是的呀!”沈惟一几大步跑进书房,跪坐在沈沛白身边,开心道,“我饿了哥,银子都在路上花光了,没钱买吃的。”

沈沛白给沈惟一抹汗,声音是一贯的轻柔,“饿了还这么开心,饿傻了吗?”

随即吩咐人通知厨房热饭,继续给沈惟一擦汗,擦好了打量这张脸,没什么变化,“眼睛还难受吗?身体可有不适?”

沈惟一摇头,“没有,身体好着呢!哥在浔州找的大夫可厉害了,那药真有用,我现在浑身都是劲儿,好着呢!”

魏鸣追着跑进来,在书房门口叉着腰指着他大喊:“沈惟一!你不讲义气!你让人丢一封信回来就把我和阿爹丢家里自己跑去玩,你怎么这样啊!”

重新回到学堂的魏鸣恢复少年气的幼稚,每天功课完成给沈沛白检查后就可以放肆地玩,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与沈惟一前后脚回来。

沈沛白招招手,魏鸣也进书房跪坐在他另一边,探头朝沈惟一吐舌头,很是不满。沈沛白拍拍魏鸣后背,笑道:“等惟一休息一日,让他带你去玩。”

魏鸣嘴快道:“那怎么行!那……”反应过来顿了一下,偃旗息鼓,“行。”

还是爱玩的年纪,特别容易哄好。

清州的米很香,沈惟一吃饭看着就很有食欲,吃什么都香,魏鸣胳膊肘撑在桌上时不时给他夹菜,好奇问:“虞州有什么好玩的呀?听说那里很热,你怎么突然就要去虞州玩?”

沈惟一嘴里米饭还未咽下,含糊不清道:“没什么好玩的,临溪好玩,我带你去临溪捞鱼。”

魏鸣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好呀好呀,我发现捞鱼真的好玩,我跟你去。”偏头看向沈沛白,“阿爹也去吧,不然你一个人在家,我跟沈惟一都不放心。”

沈沛白笑着摇摇头,温柔中藏着悲凉。

或许只有他看得出来,沈惟一又在撒谎。

也罢,自己又何尝没在撒谎呢?昨晚心闷,一晚上睡不好,直到清晨咳了口血出来,怕突然叫大夫来会让魏鸣和福伯担心,一直忍着谁也没说。

趁他们去临溪游玩,把福伯也叫走,正好让人请李大夫上门看病。

……

晚风清凉,沈沛白正送走客人,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唤,伴随着一深一浅急促的脚步声而来的,是魏鸣嘻嘻嘻的笑声,和紧随其后的沈惟一的声音。

“阿爹阿爹!我们回来了!给你带鱼回来了!”

“哥快出来!有鱼!”

不多时两人身影齐齐出现在门口,沈沛白回头便看见魏鸣倚着门框脸上表情很是骄傲,手里提着的稻草环上挂着好几条稻花鱼,后边沈惟一提着个木桶,里面新鲜的鱼忽然一个跳跃,溅出不少水花。

魏鸣表情顿变,拍拍溅了水的衣摆,不满道:“沈惟一你看看你!就不能小心一些吗?水都溅我身上了!”

沈惟一反倒撸袖子说:“这说明鱼还新鲜,今晚就炖上。”

沈沛白听两人打闹,垂眸浅笑,偏头吩咐人晚饭撤下一个肉菜,换成他们捞的鱼。

沈惟一二十六岁生辰临近,重新整理自己的三千亩地,驾马疾行在杂草丛生的荒地间,依稀可见稀稀拉拉的几颗桃树被草丛淹没,根本没长起来。

当年设下的三千亩桃园宏图,在自己被迫去了北方边境后夭折,可是这块地还留着,哥哥一直在等着他回来重新种。

这次种点什么好呢?

沈惟一仰头看天,湛蓝天空偶尔飘过几朵白云,野风拂面,不甚清凉。

……

过了二十六岁生辰,紧接着去陆家帮忙,陆靖午的喜宴从去年开始就在筹备,陆靖辰忙忙碌碌一整年,把弟弟的喜宴办得风风光光豪气十足,家里生意不如陆叔叔操持得好,可也像模像样,没把陆家败坏。

宴间大壮问陆靖辰:“你弟弟都成亲了,你呢?”

陆靖辰逗着大壮怀里的小孩子,浅笑道:“还有靖晚呢,她说想晚几年成亲,那我就再给她多攒攒嫁妆。”

陆靖辰给弟弟妹妹的东西永远嫌不够多,长兄如父,总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说话间魏鸣挤过拥挤的人群,不由分说把大壮的孩子抱走,不知去了哪个角落逗哄。

沈惟一想趁今天大喜的日子喜上加喜跟陆靖辰和大壮说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童养夫,本该长大了就跟哥哥成亲。还没张嘴,哥哥就把他叫走。

真是郁闷,明明脸上没写字,偏偏哥哥就能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沈沛白生意忙,身体一直难养好,离病重过去好几年,身体还是偏瘦弱,衣服有些宽大,病骨一身,喜庆的氛围也没能让他脸色看起来红润健康一些,只叫宋锐推他在角落,遥远看着人群热闹,发现沈惟一想乱说话时会及时制止,始终不愿对外澄清沈惟一身份,一拖再拖,沈惟一都要没耐心了。

“我觉得我好像见不得光的狐貍精。”沈惟一这样说,“哥,我们好像在偷情。”

沈沛白就会捂住他的嘴,说:“那你成亲,与我断了关系。”

断是不可能断的,沈惟一是沈家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不可能走。

但沈惟一很生气,哥哥动不动就让他跟别人成亲,似乎没有想娶他的打算,这算什么?这怎么能行?

“哥,你真的得娶我了,不能再推迟了。”回家后沈惟一急于要一个名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甚至顾不上宋锐还在旁边,口不择言。

“你看宋锐哥都成亲多少年了,云朵都能自己去学堂了,多可爱的小孩子啊,这就是早成亲的好处!”

沈沛白还是不习惯这些话让别人听见,即使宋锐什么都已知晓。刚进沈家大门,摆摆手叫宋锐回家,没人了,才回答沈惟一:“我不能生,你找我没用。”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沈惟一着急地解释,“我是想快点成亲,不是要孩子,我也生不出孩子啊,就算男子能生我也不可能让你生!”

“生什么啊?”魏鸣抱着小孩子路过,教小孩子攥拳轻轻打在沈惟一胳膊,“打他,嘿,小满真厉害……”

魏鸣简直对大壮的孩子爱不释手,非要抱回来哄一哄再送回去,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话还说不明白,哪里听得懂魏鸣的话,攥好的拳头非要收回来,抱着魏鸣脖子不撒手。

“别怕呀,沈惟一又不会还手,打他,打他。”魏鸣又教了几下,小满还是不敢打,魏鸣歪歪头把自己脑袋献上去,“那小满打我,呐,打我脑袋,不疼的。”

小满睁大眼睛,两只手甩来甩去,结结巴巴拒绝:“唔,唔,不、不要。”

“不打我?哎呀,小满这么喜欢我呀!我有好多玩具,我带你去玩。”

魏鸣乐滋滋地看向沈沛白,笑道:“阿爹,我先回我房间了。”

忽然想起什么,还没走,回头问沈惟一:“你们刚说生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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