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秋夜灯影(1/2)
1970年的北平秋夜,银杏叶飘落在东四胡同的小院里。七十九岁的于学忠披着旧军呢大衣,在台灯下反复摩挲着泛黄的地图。辽东半岛的轮廓在羊皮纸上早已模糊,却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指腹下愈发清晰。
"总司令,该吃药了。"副官李振唐端着搪瓷茶缸进来,看见老人正用放大镜查看地图上"旅顺口"三个蝇头小字。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自从三年前查出肝硬化,老长官每晚都要把东北地图铺在案头,像当年在鲁苏战区研判敌情般认真。
书桌上的收音机突然插播特别新闻:"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成功发射..."电波杂音中,于学忠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放大镜"啪"地砸在鸭绿江的位置。李振唐连忙扶住他,却听见老人喃喃道:"当年要有这个...鬼子飞机炸北大营时..."
窗外传来附近中学的广播体操音乐,与收音机里的《东方红》旋律交织。于学忠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绽开暗红血花。当夜他被送进北京医院,主治医师在病历上写下:"肝硬化晚期,伴有消化道出血。"
特护病房的窗帘半开着,十月的阳光在蓝白条病号服上投下窗棂的影子。于学忠倚在床头,看护士小周帮他整理各界送来的慰问信。忽然一个牛皮纸信封从文件堆里滑落,信封上"台北邮政第1197号"的邮戳让老人瞳孔微缩。
"这封...单独放。"他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等病房只剩一人时,他才用裁纸刀小心启封。里面只有半张1948年的《中央日报》,社会版角落印着张学良在井上温泉种兰花的消息。报纸边缘用铅笔写着"汉卿植兰十二盆,孝侯可安?"——字迹已褪色得近乎透明。
氧气面罩突然蒙上白雾。于学忠想起1936年西安分别那夜,少帅把自己佩戴的浪琴怀表塞给他:"替我看着东北军。"如今表针停在1949年5月27日——正是他拒绝随国府南撤那日。
"报告总司令!"现任国防委员会干事的孙子于卫国在门口立正敬礼,捧着一摞待签文件。老人却示意他展开床底的樟木箱,取出一件被硝烟熏黑的军装,领章上两颗将星仍泛着冷光。
持续低烧带来的幻觉中,于学忠又看见1932年的辽东雪原。他的东北军独立第10旅残部被日军追击,深一脚浅一脚地撤退到锦西红螺岘。炊事班长老赵头用最后半袋高粱面烙饼,炊烟引来关东军侦察机扫射。
"趴下!"于学忠将少年传令兵王狗剩扑进雪窝,机枪子弹把老赵头的铜锅打成筛子。热饼粘着鲜血溅在雪地上,像极了日本旗。当夜零下三十度,士兵们围着抢回的半张血饼发誓:"打不回奉天,弟兄们就死在这白山黑水间!"
病床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于学忠在昏迷中喊出的呓语,让值班护士惊得摔了病历夹:"杨宇霆该死!热河守不住啊...临沂城墙缺口补上了!"主治医师悄悄记录:"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持续三十八年。"
次日下午病情稍缓,老人要求口述遗嘱。当秘书打开录音机,他却说起1925年郭松龄反奉时,在巨流河冰面上抢救军饷的往事:"...二十辆大车的现大洋,沉进冰窟窿七车。张老帅说'孝侯捞上来多少,就赏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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