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身份(2/2)
而后,耳边响起了老板的问话。他心里一惊,惶惶然想解释自己已经分手了,结果擡眼就看见何究摔碗离去的背影。
瓷碗摔在木桌上,闷闷的一声,声儿其实不大,但余由还是被吓得一颤。他想起身去追,可放在桌下久久未动的腿已经麻了,再一个转眼,许大才子就追了出去。
他木然塌下肩膀,刚刚的声音被他收进耳朵转成了嗡鸣声,让他一时间如坠海底,什么也听不清。
……怎么会这样呢?
……对他从来都那么容忍温柔的人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从来都在身边勾勾手指就能碰到的人又怎么会只给他留个背影?
而自己……又为什么,又怎么忍心,说出那样让人寒心的话,又怎么这么废物,连抓个人都抓不住?
一声声的自我反问回荡于心间,如漩涡似要将他吞噬。他沉于其间,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直至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不算温柔的力道,声音也冷冽的似山间泉水:“你哭什么?”
余由怔愣着回神,偏头看见了那个面冷心热的方大佬。
方挚见他光看着自己掉眼泪,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懵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的力道松了些,另一只手递给他几张纸巾,然后又问了一遍:“你哭什么?”
余由瞪着眼睛看他,手指随着他的问话移到了自己的脸上,果然触及到一片冰凉。
他猛地一抖,总算真正回过了神,接过方挚手上的纸巾道了声谢。
见对方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方挚也没再问。他安静地嗦完面,正准备结账走人,结果从面碗里擡起头,发现余由还坐在那里,看着门口发呆。
方挚换了问题:“你看什么?”
余由愣愣的,调转回视线,看向自己面前因为许久没动坨成一坨的面,闷声回道:“……不知道。”
方挚:“……”
现在的余由看上去实在太失魂落魄了点,方挚不忍心直接起身走人,斟酌着又换回了原来的问题:“你刚刚哭什么?”
传闻中的职高校霸撇撇嘴,看起来好像是又要哭了:“……我也不知道。”
方挚:“……”
……谈心这种高深的活儿果然不适合我。
方大佬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没有金刚钻从来不揽瓷器活,况且自己话术一般,万一弄不好把人整抑郁那就麻烦了。所以他起身,正要去结账,想了想,又转回头对余由似是而非地安慰了一句:“觉得你重要的人不会真正跟你发脾气的。”
余由听懂了方挚的言下之意,但何究对他的陌生态度让他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所以在三中和自己学校同时放假的那天,为了避免放假期间同何究碰上面,他很没出息地买了张票,遁逃去了临省。
在临省找了份包吃包住的活儿,只是工作地点的地理位置不怎么样,手机时常没有信号。
于是一有休息时间,余由就举着手机找信号,找到信号之后就原地蹲下,看看有没有何究的未接电话,未读信息。
让他失望的是,对方一句问候都没有。
也是在一次次这样的期待又失望里,余由突然意识到,既然何究不是自己的谁,没有资格管着自己,那自己同样也不是何究的谁,没有资格去埋怨像现在这样理都不理自己一下的何究。
说到底,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羁绊和牵连。他们不像那些一出生于世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有坚定的立场和足够的理由去管束另一个,在对方说出你怎么什么都要管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就凭我是你哥哥或是弟弟。
他跟何究不是。所以在自己说出你怎么什么都要管的时候,何究只是看着他,任由他说那些扎心窝的话,心脏被扎透了,流了血,也找不到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回应他。
说到底,他们之间只是靠着感情才有联系,如果感情没了,他们两个只是彼此的陌生人。
一想到这些,余由就慌得不行,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何究变成陌生人。之后的日子里,他从等消息变成了发消息,但每每都因为信号问题发送消息失败,打电话也打不出去,余由甚至开始合理怀疑这地方是不是装了信号屏蔽仪。
就这样努力了三四天,当一条长达三百字的道歉小作文发送失败之后,余由提出了辞职,买了当天回省的车票。
出发的仓促,思绪也被慌乱紧张堵满,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东西,所以等他下了车,想要打电话问问何究在哪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了。
也是这一看,让他瞥见了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恍惚记起今天三中开学,何究应该在学校。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打了辆车,直奔三中,难为他心神不宁间还记得高三开学是要搬往北校区的,在三中校门口下了车之后又绕了点路匆忙跑去了北校区。
刚开学,学校的管理没那么严,余由跟门卫大爷扯了会儿皮,声称自己是忘了开学时间这才迟到的,就顺利踏入了北校区的大门。
“明天要记得穿校服知道不?”等待门开的过程中,大爷忍不住唠叨,“一个两个,仗着开学管得松,校服也不穿,校卡也不带,下回再这样就不放你们进来了。”
余由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看着门开了一条缝,就急不可耐地挤了进去。
“嘿!急什么!小心着点……”
无视门卫大爷的呼喊,余由快步往前跑,避开他的视线找了一棵梧桐树靠着,刚掏出手机,许大佬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现在只想跟何究说话,想也不想就按了拒绝,然后给何究打去一个电话。
对方接起的瞬间,便是劈头盖脸,暗含怒火的质问。
久违的声音乍响在耳边,余由却没再继续听。
他想见见这个人,想让他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是责问,也想听他当着自己的面亲口骂出来。
于是他忍着鼻尖骤然泛起的酸涩,问他:“……你现在在学校吗……我现在在你们学校,北校区,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周围有梧桐树……你能过来找我吗,你们教室我不敢去……”
听见对方答应,余由一颗空悬了半天的心才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可等人到了他面前,这颗安分了没一会儿的心又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一阵阵地往外冒酸。
他想跟何究道歉,跟他说明自己已经分手了。
想跟他说吵架时候自己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他想怎么管自己就怎么管自己,自己乐意被他管着。
他想留住他们之间能够联系的唯一理由,可话到嘴边,翻来覆去只有“不知道”三个字。
对面的何究像是无奈了,轻叹了一口气,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角:“你哭什么?我找你找那么久还找不见人都没哭。”
见何究没和之前一样对他态度恶劣,还愿意这么有耐心地温和说话,余由止了哽咽,总算能说出话了:“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别不理我。”
“说得好像我还做错了一样。”何究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余校霸没怎么做过道歉的活儿,业务不很熟练,被何究这么讲,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反正我跟你道歉,我上回说的话不算数,而且,而且我已经分手了,我们……和好吧?跟以前一样?”
何究听完他的自白,看着余由还闪着水光的眼睛,并不打算放过他:“可我不想。我想了想,觉得你上回说的话有点道理,我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妈,没资格,也没有什么理直气壮的身份可以管着你。”
此前糟糕的想象化为了现实,余由眼前甚至一瞬间闪过日后他们擦肩而过,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的陌生场面。他急了,一直在眼眶打转的眼泪也终于支撑不住落了下来。他去拉何究的衣袖,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张哀求:“没有……我那是瞎说的。你有资格的,你是何究啊……我们一起长大,从小到大都是你管着我的……我们,我们是朋友啊,是兄弟啊!”
终于找到两人之间的身份联系,余由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重复:“对啊,你作为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当然有资格管我啊……你别这样,别不管我……何究……”
何究抿着嘴:“你朋友很多,许榭,老周,林哥,他们管你也是一样的,不是非得是我……”
“不一样的!”余由立马高声打断他,而后对上何究没什么感情的眼神,声音又渐渐弱了,却还是坚持道,“不一样的……”
何究循循善诱:“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呢?他们也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兄弟,一样有资格管着你,对你好……有什么不一样?”
一连几个反问,把余由问懵了。他脑子本来就混乱,这会儿更是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明自己是来道歉,想跟何究和好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扯到何究和老周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去了呢?
他吸吸鼻子,实在弄不明白,于是又回到最初,愣愣地答:“我不知道……”
何究看着他一脸泪痕,不明所以的懵懂模样,彻底败下阵来。
算了,指望一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笨蛋自己能意识到不对劲,倒不如自己主动点,还能省点时间,早一点步入正轨。
此前的告白计划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地点不对,状态也不对,但好在人是对的,而且还有意外之喜——
自己的暗恋似乎不是单线程。
何究看着还在状况外的余由,掏出口袋里折叠成小方块,已经快被捂湿的两张A4纸递给对方。
本来的计划里,他应该是动嘴亲口说的,但他高估了自己,到了这个时刻,他紧张得手心发汗,喉咙发紧,估计连个音节也发不出。
……更重要的一点,某个不自知的小混蛋太叫人伤心,不配得到本人亲口说出的告白。
余由愣愣地接过展开,每看一行,眼睛就瞪大一分,没看到最后,就满脸震惊地擡眼看向何究,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嗫嚅几下,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来。
“既然我是不一样的,那我想换个更特殊一点的身份,”何究暗自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冷静,好显得自己游刃有余一点,“比如在朋友前面加个字,做你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告白成就get√